刘太医与陈氏惯熟,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心软,道:“有好马么?牵两匹备车,宫里早下了匙,只怕阁老也只能等到寅时末。我去相熟的人家讨。恍惚记得安国公家太夫人爱吃,还是我开的方子,只怕比阁老还快些。”
庭芳忙道:“既如此,快请老太爷回来。他既进不去,何苦寒风里等着。”
老太太道:“他哪里坐的住,赶紧送些衣服吧。万一刘太医讨不回来,他省了路上的功夫,总归快些。你就别操心了。”
说话间已备好车请刘太医出门。庭芳只觉得越来越难受,把手泡在盐水里也并没有好转多少。脑子里不由胡思乱想,只觉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现代两块钱胶布能解决的事,在古代还特么得折腾帝国权力中心才有救。
忽然杨安琴惊呼:“怎么起泡了?”
庭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地处北方又是初春,估计难有毒性大的毛虫。谁想到偏还让她赶上了,这是什么级别的霉运?庭芜折腾了半晚上,已知来龙去脉,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心中满满都是愧疚。不敢说话搅了大人们,只默默的爬上炕,抓着庭芳的衣角不停的流泪。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都安静下来,屋里唯有啜泣声不停。
杨安琴五味陈杂。看着儿子呜呜的哭,心如刀绞。恨儿子不知轻重,胡惹是非,只怕小命不保。看到庭芳稳稳的坐在那儿,想怨又不好意思怨——人家只是反击,若不是陈恭捣蛋,哪有有这样的报应。再想起庭芳被蛰后的反应,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这姑娘太狠了!到现在还能指挥着仆妇换水,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一般。
陈谦想的更多,两个孩子没事还好,有事两家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孩子闹别扭是小事,闹出人命来再是好性儿都不能忍。陈恭的性格太过,若此次脱险还不悔改,别说下狠手,直接打断了腿从此关家里都行。在亲戚家就险些出人命,将来大了到外走动,还不知能把家族害到什么境地!
自鸣钟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已到寅时。陈恭渐渐的哭累了,挂着泪珠儿蔫蔫睡去。体温却渐渐上来。发烧了……
第60章 喵喵喵
叶老太爷急冲冲的往皇宫方向赶,走到半路上忽然喊停:“掉头!去陶真楼!”
车夫立刻控制马车转了个方向,来不及多问又催马快跑。直直停在陶真楼下。陶真楼乃京中有名的酒楼,因常年有琵琶吟唱,故名陶真。三层的楼房寂静无声,长随把门敲的碰碰响:“有人吗?开门!开门!”
不多时里头出来个打着哈欠的伙计,本能的问:“爷,您要点什么?”
长随道:“我们是叶阁老府上的,敢问你们家厨下有熬猪皮么?”
伙计听到叶阁老三个字顿时清醒了,忙陪笑道:“有,有!猪皮冻只好冷天吃,哪日没有。您现在要?”
长随道:“不要猪皮冻,把半化的猪皮与我们一锅,多少钱?”
伙计为难的道:“昨日剩了些猪皮冻,然现熬的还在锅上,须得等一会儿。客官您看……”
老太爷掀开车帘下马车,道:“借你们大厅等一等。”
说着一行人被伙计引到大厅坐下,又有伙计上茶。掌柜的也起来了,笑问:“小的请阁老安,不知阁老要猪皮作甚?可要放佐料?”
老太爷先问:“还要多久才能好?”
掌柜为难的道:“只怕还需要几个时辰。猪皮冻好吃便在于此。”
老太爷道:“不需全化了,半化的更好。家里小子顽皮,被毒毛虫扎了,须得皮胶粘出来。”
掌柜忙问:“可请了大夫?”
“已请,你们能快些么?”
掌柜点头哈腰的道:“我叫他们加猛火!既是治病,就无需管口感。还请阁老慢坐。”
果真是慢坐,直到丑时将尽,掌柜才亲端了锅出来。老太爷心急火燎的拍了个荷包在桌上带着人跑了。
才进家门,正撞见从外头回来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边走边问:“你们去哪儿了?”
二老爷道:“在勋贵家里跑了一圈,才从定国公家讨了半个花胶,爹爹你呢?”
老太爷翻个白眼:“不动脑子的东西!我到酒楼里买了一锅,两个孩子尽够了!”
说着父子三个都跑进东院,陈恭已是高烧,女人们急的都快哭了,见到他们仿佛找到了救星。
陈恭比庭芳严重的多,首先庭芳注意锻炼,身体素质过硬;其次庭芳接毛虫时手掌抓到毛虫并未用力,并迅速放开,而陈恭则是被庭芳夹着毛虫死死下摁,刺全断在他身体里;再次手掌的皮总归比脖子要厚,毒素扩散慢,庭芳又忍得住不去抓,比陈恭抓的稀烂的好太多。故庭芳只手上起泡,还未感染,陈恭已烧的不省人事了。
刘太医转了一圈熟人家没找着早回来了,替陈恭扎了一身的针。见老太爷带着胶回来,忙捏起半化的猪皮往陈恭脖子上滚。庭芳不等刘太医的助手,自己就捡了一块滚着。看了看分量,非常奢侈的滚完一个扔一个,直到滚了七八回,才喊丫头用盐水冲洗。
她自己处理完毕,刘太医也滚玩了陈恭,却道:“哥儿有些刺扎的深了,要用挑的。我且先给姐儿上药。”说着就从药箱里摸出包散剂,拆开把灰色粉末往庭芳手上倒,“还要几天才能好,姐儿自家拿着药粉,每回洗了手便抆上。要紧的是保持干燥,万一药粉没了用面粉也使得。万不可用力,你手上的泡儿更不能去抓。”
庭芳点头表示知道,又问:“清洗用盐水还是烈酒?”
刘太医道:“都可。只是痛的很。”
庭芳无所谓的摇摇头:“无事。”
刘太医治完庭芳,又去替陈恭挑刺。庭芳忙指挥丫头:“把烛火往那边拢,我这边不用光了。”
杨安琴丢了个感激的眼神,又用力死死压着挣扎的陈恭。最后还是老太太使人拿了绳子将其绑在黄花梨的条案上摁着头才能动刀。此时的医药用的针与刀多是铜制,刘太医奢侈点,用的是银铜的合金,比起后世的来说可谓是粗糙。几番工具使下来,陈恭的脖子早已没了好肉。刘太医满头大汗的道:“有外伤恐化脓,我还要开几剂药与他吃。”
陈恭高烧,忙乱之下,刘太医竟忘了先灌麻沸散,硬在皮肉伤挑刺,把陈恭痛的呜咽不止。不等挑完,已痛晕了过去,倒是省了好些事。手忙脚乱的上药粉,又要包扎。庭芳忙喊道:“且慢!布条煮过了没有?”
助手愣了愣:“为什么要煮?”
庭芳心道果然,民国时候稳婆就敢用黑乎乎的指甲去抓产妇的宫颈,导致产妇大量感染死亡,北洋政府在京畿地区足足培训了半年,并每年轮训才逐渐扭转观念。古人根本没有细菌意识,陈恭已经发烧了,再用脏布条裹上,妥妥没命的节奏。她自己感觉尚可,没那么想要陈恭陪葬了,便道:“脏布条会感染。”
刘太医皱眉道:“姐儿哪本书上看的?”
庭芳语塞,说不出来。
陈氏却福至心灵的道:“对,对,我也看到了,忘了是哪本,先煮!”她猛然记起庭芳是遇过神仙的人,或许是神仙教的也未可知。横竖煮了烘干也不用多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太医见家属坚持,便道:“快些。”
陈氏见杨安琴憔悴的很,忙问庭芳:“还有什么?我记不真了。”
庭芳道:“用皂角搓,开水煮一会儿。捞出来火上烤干。”
仆妇们登时忙将开来,不过一刻钟,齐齐整整的弄好了。刘太医接过干净布条一圈圈缠上,药也好了。又掐陈恭的人中,把他弄醒灌药。直折腾到天亮才完成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