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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孤零零被留下的楠艾,被老祖步步紧逼,一退再退,方才那股冲劲早就被吓溃个罄净。
直把她逼至洞壁,退无可退,老祖周身雾气渐散,面容缓缓浮现。
见她两手紧紧抓在身后石岩,闪躲的神色几分无措和慌惧。老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明澈的杏眸清晰映入他的脸,这般澄澈,即便是害怕,眸光在闪颤,她的眼睛仍纯净得一尘不染,几乎令他嫉妒!
这双眼若是映满其他东西,比如......血腥罪恶......会不会依旧这等纯净?
“现在知道怕了?”毫无温度的声线,冷得刺骨,凉得令人寒颤。
楠艾动了动唇,却发觉喉间干涩,被他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尽量均匀呼吸强行镇定。
老祖冷哼一声,将她钳至身前,转个身,站在她身后,贴向她后背。倾身于她耳边缓道:“既然你执意跑来,又不肯离开,真是倔强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便如你所愿,让你瞧瞧这屋子里有什么?”
楠艾茫然眨眨眼,下巴被他手指禁锢,她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屋内笼罩的黑雾渐渐朝两边和洞顶散去,壁灯的光亮从雾中穿透出来,光线霎时蔓延开,照亮石屋。屋内的情况即刻显露,无一处遮掩。
待看清,楠艾惊骇得瞳孔紧缩,心脏乱了序般两下重一下轻,就连呼吸也不知道是该吸气还是呼气。
只见正前方的洞壁上,呈弧形垂挂三盏羊角鹿座烛台。中间的烛台下方,悬钉着一颗头——原东海鲛族族长岐酉的头颅!
两耳如扇,鼻梁塌尖,双唇长薄,呲牙如锯,这便是岐酉的真身容貌。
他双眼眼珠暴瞪欲裂,头顶破了个洞,上方烛台的灯油一边燃烧一边滴入他头顶的洞中。
入头的灯油顺着他眼睛、鼻孔、双耳、嘴巴淌下来,还有些从脖子切断处流出,滚烫的灯油不停融化脖颈处凝固的血迹。滴落下来的便是暗红色的油,散发出鲸油混合血肉的刺鼻恶臭。
头颅下方,血液在洞壁划出一条条怵目蜿蜒的痕迹。顺着血流而下,直至地面,七零八落的四肢、被斩得模糊不清的躯干,杂乱不堪。
散落的尸身和鲜血将地面染成了惊悚恐怖的炼狱景象。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楠艾已然吓得头皮发麻、腿软筋颤,后背抵着老祖的胸膛才能将将稳住身形。若他松手,她估摸会直接跌坐在地。
楠艾惨白着脸,那血腥味混合视觉的冲击,恶心得她胃部一阵翻滚难受。她转头要别开眼,却被老祖钳住下颌,他不允许她的避开。
“看清楚了吗?”冷漠得仿佛不过在问一件普通事。
楠艾咬着唇,齿间打抖,心里不舒服,便没应答。
她的沉默却激恼了他。老祖推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即然不回答,那便说明还未看清。你之前说谎吗?视力并未复原。”
楠艾软着腿强行被他往前推,她竭力用脚尖压住地面,两脚趄趄,不愿再前进半步,实在不想近距离看着那大片的血淋淋之地。
“我、我看清了,看清了......”楠艾两手紧紧攀附他捏住下颌的手,磕磕巴巴的嗓音颤得语调错乱。
她急忙想制止他将自己继续朝前推,便慌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没说谎,真的!老祖,你知我从来不骗你,从不的。我视力好了,恢复了,看得清楚,只是......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场景,难免一时慌怆,但我真的看清楚了,不用走过去瞧。”
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在胸前颤抖,就像一只在飞行途中遭遇雷暴而受惊的小鸟,害怕无助、不知所措。
他停下脚步,握着她的下颌转向自己。这双眸子仍是清透得将他面容映得清晰无比,可却满是惊恐,盈聚了受惊后的泪光。
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没由来地烦躁,一时竟懊恼自己不该让她看到这些!
楠艾确实被吓懵了。
自从生出灵智以来,除去在东海那次遭遇西海鲛族的惨痛经历,她所遇见的人和事都不复杂。修炼是她首要大事,平时的生活中,乐观随性居多。尤其被带去归墟后,老祖携她各处走动,领略不同风光和奇事,却未曾带她见过打打杀杀。更遑论这屋中所现,将人分尸得无完身。
老祖盯着她惶恐的神色,冷声嘲讽:“你是最近生活得太.安逸,便将鲛族对你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此还计划去复仇!小艾草,你当真善良啊,同情他是吗?觉得他死的惨,不该被如此对待?你可知岐酉说了什么?”
他眉间蹙成峰,咬牙切齿:“他说......女娃的肉食之软香,乃世间佳味!”
楠艾惊得骇目,这般言论......是有多残忍至极的人才说得出来!
面对他的盛怒,她自觉应当说些什么来反驳他对自己的误解。她虽害怕,只是源于对这血腥场面的不适,却没有他所言的半分同情。如若女娃真的被分食,岐酉所受此番对待并不为过。
可惧意仍像缠丝一般盘在喉咙,锁住了她欲开口的话语。她努力咽了咽,再眨眨眼将氲出的泪雾忍下去,仰头迎看他。
近观之下,才发现他目光虽寒凉如冰,却很专注。一瞬间,她竟奇异地认为老祖在期盼她的回答。
楠艾脑中蓦地闪现个猜测:老祖并未完全丧失理智,他正在努力压制中。一个杀了岐酉,一个肢解了岐酉,双方都想控制对方的神智。显而易见,肢解了岐酉的老祖占据上风,将仇恨扩大,而这间屋子里展露的就是他的愤怒和恨意。
而她所熟知的老祖定抵触这种手段,同另一个自己对抗。问她的人便是另一个老祖,他在寻求一个纾解点,来证明他所做并没有错。
冷静忖量后,楠艾的恐惧便压下了六七分。她今日是来帮老祖,带他回归墟,倘若一味没出息地害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她迅速在脑中斟酌话语,隐下紧张,定定睇着他:“即便我觉得岐酉的确死状惨烈,但我理解你对他所做的一切。如若不是他做出惨绝人寰,令你悲痛绝望之事,你又怎会将他拆尸碎骨,如此解恨。”
老祖漠然看着她,眼神倏带审视,似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假。
楠艾感觉他掐住下巴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想来他该听进去了。
继续说道:“此外,蔚凝对我所做的事,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这个仇我发誓会亲手去报,她如何对待我的,我将一一奉还给她。我从未因为如今的安逸而忘却这件事。只是仇恨无需日日挂在嘴边,毕竟烙印在心骨的东西怎会轻易消逝?而我如今的安逸是你给予的,我便想同你生活得简单些。同样的,你心里有仇有恨,但你也可放轻松些,岁月漫长,何故要让仇恨充满一生?”
老祖顿了顿,轻松?那些人未死,他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何偶贪轻松?如何轻言简单?
他周身黑雾忽而一震,斩钉截铁:“这二十几万年,仇恨是活着的意义!”
楠艾揪心,他积累在心底的仇恨太深,固执得一刻也不允许自己放松。
她轻言细语再劝:“女娃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同她的回忆才是意义所在,你可以为她报仇让她瞑目,更可以让自己解恨,但这不能成为你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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