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留给我的奇兵,我并没有按陛下嘱托用在护卫景大哥的安危上,”宁珞脆声道,“只是陛下,景大哥说了,若是他要靠这样苟延残喘回到京师,他活着也好比是死了一般,我和景大哥感同身受,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若是景大哥不在了,我必不能独活,也谈不上和陛下覆命了,便斗胆犯下了这欺君之罪,请陛下责罚。”
她的声音朗朗,仿如珠落玉盘,一脸慨然,盛和帝笑了起来:“好了,起来吧,若是让昀儿知道我这样折腾他媳妇,是不是又得恨上我几分?”
宁珞站了起来,呐呐地道:“陛下……其实……”她忽然下定了决心,郑重地开口道,“其实景大哥心里很在意你,知道陛下病重的那一天,他整晚都没有睡好,回京后数次都想找机会单独觐见陛下,却因为以前对陛下无状迟迟不敢入宫,陛下,景大哥不会甜言蜜语,可他的心一片赤诚,掺不得半点虚假,他的心里,早已对陛下有了孺慕之思、敬仰之情。”
盛和帝怔住了,眼中露出激动之色,双手不自觉地按紧了桌面,瘦削的手背青筋暴起。
宁珞一时冲动,说出后又有点后悔,呐呐地道:“陛下,是臣妇逾矩了,适才的胡说八道,陛下就当没听见吧。”
“怕昀儿骂你吗?”盛和帝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打趣着道。
“才不会呢,”宁珞略带羞涩地道,“景大哥对我很好。”
“如此佳人,若是昀儿敢暴殄天珍,朕也不答应啊,”盛和帝笑着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怅然之色,“你们俩这样,朕便放心了许多。时候不早了,朕便不多打搅你了,你去赴宴吧。”
宁珞应了一声“是”,见盛和帝面有疲色,不由得担忧地道:“陛下保重龙体。”
盛和帝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宁珞便躬身退了出去。
田公公要随侍御前,便安排了另一个御前内侍送宁珞去毓仁宫。一路上,宁珞仔细回想了一遍今日御前的对答,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懊悔自己说得太多了。
许是她被景昀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把盛和帝当成了景昀的另一个父亲,却忘了他是帝心莫测的一国之君。
杨彦为什么能在暗杀他们后还安然无恙?
尤、赵两家倒台后接下来谁是世家中的出头鸟?
盛和帝对景昀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
这一个个问题忽然便冒了出来,让宁珞有些心神不宁了起来。
穿过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不一会儿便到了东六宫的毓仁宫,宫门口看起来已经很热闹了,有大宫女在门前指引,将一众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名门贵妇往里请去。此次宫宴并未太过大张旗鼓,徐淑妃只请了各府的当家主母和有诰命的命妇,就连宁珞的母亲秦湘兰都没资格受邀。
宁珞停下了脚步,四叶见机替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不由得有些遗憾:“夫人,你也不多戴些头面首饰的,不够珠光宝气。”
她后退一步打量了两眼,却又高兴了起来:“就算是这样,夫人也比她们好看。”
的确,宁珞今日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子,只是她今日穿着一身梨花白云锦八片裙,裙片上闪光碧色丝线绣着绿叶,裙摆一扬,那绿叶在阳光下跳动着光芒,和那碧玉簪子相得益彰,雅致而脱俗,就好比画意中的留白,惹人遐思。
忽然,四叶的眼神一凛,整个人好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猫,骤然警惕了起来。
宁珞怔了怔,倏地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贵妇人,华衣珠钗,明艳逼人,正冲着她笑得灿烂:“宁妹妹,别来无恙否?”
作者有话要说: 恶心人的来了……
☆、第113章
这宫宴会和赵黛云狭路相逢,宁珞心中早有准备,只是今日见了,她还是略略吃了一惊。
赵黛云的容色依然艳丽,眉目依然飞扬跋扈,显然,赵家的倒台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最让人意外的是,她的小腹在百褶裙下微微隆起,显然是已经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身旁的婢女搀扶着她,一脸的小心翼翼,而她也矜持傲然地站在那里,一双美目挑衅地看着宁珞。
宁珞定了定神,转身朝她行了一礼,淡淡地道:“瑞王妃风采尤甚从前,令人叹服。”
赵黛云这才仔细看清了宁珞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原以为在西北呆了这么长时间,风沙烈日,严寒酷暑,这宁珞的肌肤说不得被摧残得不成样了,却没想到,眼前的宁珞依然白皙娇嫩,和从前在京中的青涩相比,眉目间倒是更添了几分已婚妇人的旖旎之色。
只是她哪里肯善罢甘休?这些年她绞尽脑汁,只为在杨彦身边站稳一席之地,宁珞倒好,就连西北的风沙、北周的战乱都还是好像没有影响她分毫……她心中咬牙,缓步朝着宁珞走了过去,笑着道:“我听说你生了个女儿?恭喜啊,给定云侯添了个千金。”
这是在嘲笑她没生出儿子来吗?
宁珞笑了笑,柔声道:“是啊,景大哥喜欢得紧,每日抱着都不肯撒手。倒是王妃你要抓把紧,一举得男才好,府上的侍妾夫人只怕都替王妃着急呢,这一等就是两年多。”
赵黛云的脸色一变,冷冷地道:“都已经是一只下不出蛋来的母鸡了,有什么好着急的。”
宁珞的心一抽,几乎想要朝着她抡上一巴掌:宁萱被她害成这幅模样,她居然还这样讥讽嘲弄!
定了定神,宁珞凑到了赵黛云耳畔,压低了声音却笑语如刀:“王妃过虑了,我家七姐自然不敢来掠你的锋芒,只是瑞王殿下龙章凤姿,惹人追慕是免不了的,这后宅丰盈、子嗣延绵必不可少。姐姐可要小心,狡兔死走狗烹,到时候别给他人做了嫁衣裳才好。”
说罢,她也不看那赵黛云气得泛白的脸,施施然便朝着前方走去,前面迎候的大宫女一听是定云侯夫人,立刻笑语晏晏,亲自引着她朝里走去,倒把还没来得及通报名姓的赵黛云丢在了一旁,赵黛云气得发抖,她自幼便争强好胜,怎么能容忍宁珞压了她一头?当下便和身旁的婢女耳语了几句,眉头紧蹙、弱柳扶风地随着领路的宫女往里走去。
宴厅中已经很热闹了,各家夫人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宁珞先去拜见了徐淑妃,徐淑妃已经年过三十,虽然眉眼不及梅皇贵妃昳丽,却胜在骨子里的那股温婉的才女之风,言谈举止都颇有大家风范。
徐淑妃正和宁国公夫人宁贺氏在说话,一见宁珞便笑了起来:“珞儿,我们正说起你呢,陪着夫君立下如此大功,真是让我们这些只会在京中享尽荣华富贵的女子们自惭形秽。”
宁珞慌忙道:“淑妃娘娘谬赞了,臣妇只是一名后宅妇人,哪里敢说什么功劳,只不过是贪图一家和乐的快活,阴差阳错罢了,倒让娘娘见笑了。”
“你瞧瞧,这小嘴可真能说话,”徐淑妃笑道,“今后多来宫里走走,听说你六艺精通,倒是可以和我来做个伴。”
“娘娘你可切莫太过抬举她了,”宁贺氏也笑了起来,“什么六艺精通,都不过是皮毛罢了。”
宁珞见了宁贺氏心生欢喜,拉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大伯母总是爱取笑珞儿……”
三人正说着,宴厅的另一边却忽地一下子喧哗了起来,徐淑妃怔了一下,正要遣人去问,便见有宫女满面惊慌地疾步而来:“淑妃娘娘,瑞王妃说她有些腹痛。”
徐淑妃一下子站了起来,急急朝前走去。要知道,盛和帝的皇子一死一囚,现在仅剩了瑞王,明摆着就是将来储君的人选,这瑞王妃怀着身子,要是在她的宫宴上出个什么差错,她可就麻烦大了。
围观的众人散了开来,只见赵黛云靠在软垫上脸色不太好,强笑着道:“无事,只是有些腹痛罢了……”
一旁的婢女见徐淑妃过来了,便嚷嚷了起来:“王妃你总是这样心善,可心善被人欺,要不是方才有人拽着你说了那些气人的话,你能被气得腹痛吗?”
徐淑妃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要息事宁人:“黛云快到里面去歇一歇,本宫这就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