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在他床头的鼓凳上坐了下来,周王还是不满足:“阿羽再靠近点,我有话跟你说。”
“难道有人偷听?”谢羽吃惊,暗想有谁会胆大到在周王府听壁角呢?
她躬身凑近周王脸颊,小声道:“你被陛下监视了?”
周王哭笑不得,她的眉眼又近在眼前,他伸臂堪堪揽住了她的脖子,随着他的胳膊卷上来,谢羽与他面贴面,他趁势在谢羽唇上轻啄了一下,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模样,心里有点想发笑:小丫头瞧着古灵精怪,原来却傻头傻脑的可爱!
不过怕她恼羞成怒,他并未笑出声,反压低了声音道:“我愿意把自己的命都给阿羽,阿羽呢?”
谢羽已经缩了回去,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好半晌才**回了他一句:“我不会把自己的命给任何人!”那样她娘还不得哭瞎了双眼啊?
况且,方才周王的行为实在让她脑子里混乱不已,只觉得被他亲过的地方连着脸颊耳衅都一起烧了起来。
崔晋笑了一下:“我没想让阿羽把命给我,那样我也舍不得。我只想看你欢欢喜喜的过下去,在我身边欢欢喜喜的生活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谢羽难得的蹙着眉头。
若说以前,她对周王开始是同情怜悯,后来投靠周王府做管事之时,二人也相处的极为融洽,也许在不知道的时候,与他越来越亲近,也曾不小心生出过一点绮思,但是这些还未成形的绮思通通被他在程彰面前的一席话给打散了。
之后的相处,谢羽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周王划清界限,又有魏帝让二人共同管理郦山书院之事,她在心里也强行将二人相处定位在了臣辅主从关系。
但是……这一切都被周王在郦山书院舍命相救给打破了。
谢羽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去自由,不受束缚。可是,她却见不得别人为了她而舍出性命去,这对于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况且,对方是她早就已经认定了满腹计谋,一直伺机要拿自己来要挟程彰的周王,却肯舍出自己的性命来救她,这于她是不小的震动。
事情发生之后,别瞧着谢羽与此前并无不同,但内心里却一直是混乱而矛盾的。
“为什么?”
隔了这么久,她终于问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为什么肯舍命相救?若对她只有虚情假意,满腹筹谋,何至于拿命去救?
根本就说不通!
她坐的并不远,周王伸臂就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再不掩藏自己的心思:“因为……舍不得你受伤!因为……想要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陪着我走下去。因为……睡里梦里都是你,怎么舍得你受伤?!”
谢羽愕然——他为了自己险死还生,受伤卧床,就连质疑也问不出口。
她不是小孩子,有些话说说,听听就算了,哪怕当时不快,觉得受伤难过,强忍着不在意,可到底是在心里计较过的。
但是,比起说过的话,实际行动却更为有效。
谢羽:“……”她忽然间不知道如何继续这场谈话了。
周王却并无说破心事的尴尬,似乎还极为开心:“父皇早就知晓我的心事,这次下诏让阿羽来陪我,我……很开心!很开心!”他轻摇谢羽的手:“等你三哥与崔晴成婚之后,父皇大约也会为我们赐婚,阿羽觉得可好?”
谢羽不由咽了下口水,只觉得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堵着,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
诚然,她曾经对周王有过那么点喜欢的小心思,愿意与他相处,陪着他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为他筹谋,只是……这似乎离成亲还太过遥远。
“我……我还小,从来也没想过成亲之事。”这句却是实话。
她自己玩心又重,总觉得天下之大,山河壮丽秀美,未曾见识过的太多,对周王纵然曾经有过什么想法,也不过是少女心事,却从来没想过要为他停下自己远行的脚步。
谢弦这大半生,儿女情长从来也不是她生活的全部,缩在四角天空的屋檐下相夫教子也从来不是她的人生追求,轮到教育自己的女儿,人生信条也从未改变。
谢羽在她的影响之下,虽然觉得儿女之情颇为恼人,也有甜蜜之处,却从来也不曾觉得,这就是一个女人生活的全部。
崔晋见她眼神游移,欲言又止,心里不禁沉了沉,很担心她张口便提起孟少游,连声气也弱了下来,带着股哀求:“阿羽,我年纪也不小了,别让我等太久,可好?”
他从来都是高傲的,笃定的,何曾低声下气去求过谢羽,特别是连性命也愿意为她舍弃,到底是让谢羽彻底的心软了,她茫然的想:周王都肯为她豁出性命去了,那么她为了周王,稍微的……委屈自己一点,放弃远行的念头,陪在他身边,是不是也可以呢?
谢羽在周王的一席话之后整个人陷入矛盾,连自己也说不准是陪在周王身边快活,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按照从前的想法去生活更为快活。
她迫切的希望谢弦尽快回来,为她答疑解惑。
长安城中,并不曾因为谢羽的矛盾而停下时间的脚步。特别是宫里,闫皇后焦心如焚,为了闫氏一族的命运而殚精竭虑,却无法改更闫氏一族的命运。
魏帝对闫国熹原本就不满,又有蜀国太子即将来使,即刻下旨尽快查清秦岭藏兵案。不等闫国熹再想出别的法子,苗胜已经带着北镇抚司的人将国舅府团团围住,抄家下狱,给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无。
闫国舅在狱中还指望着太子能够将他捞出来,又有其余党附的众官员。但树倒猢狲散,想要尽快与国舅府撇清关系的,已经算厚道的了。更有那等落井下石之辈,投入安王或者苗胜门下,举证国舅各种罪行,竟不必苗胜再额外罗织罪名,闫国熹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宫里闫皇后得到消息,更是一病不起,气息奄奄。
太子见状,也知大势已去,竟向魏帝上书,称不堪担当大任,恐辱没祖宗,自请离宫别居,奏请周王迁入东宫。
他这是意欲辞去储君之位,将周王推上了风口浪尖。
魏帝对太子有所不满者,不过是他凡事听从闫国熹太多,只怕将来继位,外戚掌权,扰乱崔氏江山。至于废太子之事,却是举棋不定,未有定论。
哪知道太子却迫不及待的请辞,这就让他恼火了。
梅纳英陪同蜀国太子到达长安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了。彼时闫国熹藏兵案连同苗胜之子□□案皆已尘埃落定。
崔昊被贬为英王,只因皇后病重,暂居长安侍疾。而闫国熹连同他的死党数名官员,皆被抄家下狱,证据确凿,只等秋后问斩。
苗明远案件,经过鲁承志据理力争,总算有了结果,苗明远徒三年,杖五十,流放两千里,而他身边长随皆秋后问斩。
苗胜原本就怕鲁承志固执起来,以命抵命,保不住苗明远的性命。好在他主审郦山藏兵案,得魏帝重用,总算替他留住了苗家的根苗。
苗老太太听到孙儿获罪,哭着喊着恨不得跟了孙儿一起去流放,也好路途之上照顾一二。又有苗夫人哭天抹泪,婆媳俩在家里将鲁承志咒骂了不知道多少回,在灞桥边送走了流放的苗明远,回来之后就先后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