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机关算尽,明知道他不得不追随,却给他看似可以选择的机会。
李敬业想到这儿,就止不住咬牙切齿,可又能怎么样呢?即便是咬牙切齿,即使她如今是别人的公主,腹中怀着别人的骨肉,他依然会为了她而担心。
如今的李宸,所做的一切如果真的如同她所说,是为了保证先帝的江山,依然是先帝的李姓。那么日后以宋璟和狄仁杰为首的一批文臣,或许包括程务挺为首的武将,与太后的势力仍会有一场角逐。
李敬业心想:她对我弃若敝屣,够狠的了,我为何还要想到这些事情?
他愿意鞍前马后为她奔波,甚至连命也愿意给她,她所在意的,不过也是先帝留下的基业和宋璟此人而已。至于李敬业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打紧的?
李敬业立在风雪中,冷静了半晌,最后竟然是想到既然我当初命都愿意给她,又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她心中挂念着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做这些事情,为的是我自己。
这么一想,他顿时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不敢是太后还是常乐公主和越王李贞,都不是他的选择。太后即便是登上帝位,也是得位不正,而常乐公主和李贞更是名不正言不顺,既然李宸说了太后百年之后,这万里江山依旧姓李,他信她又何妨?
反正他孤家寡人,无牵无挂。
而这厢将李敬业送走的李宸并不知道此时李敬业心中的千回百转,但是在她看来,很多事情并不是简单一句我有我的苦衷这样的三言两句就能说明白,李敬业想得开自然是好,想不开也无所谓,总之他上了船,既没办法再回头。
这么一想,李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会坑人,当初宋璟也是这么被她弄上船。
李宸将那本羊奶喝完了起身,才站起来,一道夹带着冬夜里风雪的身影就走了进来,李宸一愣,“广平?”
宋璟眉目带笑看向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温声说道:“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过来陪你两天。”
李宸:“可你明日不是还要提审侯思止吗?”
“那个暂时放一放,我已经跟吩咐过御史台的人,说我身体不适,明、后两天要告病假。”
宋璟走近,伸出长臂将她揽进了怀里,他大概是骑马出来的,因此身上的衣物都是冻冰冰的,李宸的脸触到他身上的布料时,还被那冷意弄得皱了下眉头。
李宸的声音揉着笑意,“御史中丞这么谎称病假,未免也太任性了些。”
宋璟闻言,笑而不语,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酒杯上。
李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与他说道:“方才我在此间见过李敬业,他说他今日打猎,错过了关闭城门的时间,于是便来找舒晔收留一宿。”
“我记得英国公应该有通行的令牌。”
而且来找舒晔收留一宿是假,来找李宸才是真。
“令牌是为了有必须要进城之事才用的,军中讲究军令如山,他身为将军,自然不能假公济私。”
宋璟听了,面无表情:“哦,这么说来,利用令牌出城的我便是假公济私了。”
“噗嗤。”李宸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从她和宋璟摊牌之后,宋璟对李敬业虽然不能说有好感,但在提起李敬业的时候,已经不会乱吃飞醋了。可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很久不吃干醋的宋璟话里难得带着几分醋意。
李宸转身,跟他面对面。宋璟的手十分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
李宸仰头,食指刮了刮男人线条额外好看的下颚,那双漂亮的眼里闪着颇为欢喜的笑意,“唔,广平这般为我假公济私,我心中十分高兴。要不,你与我一同回房,我再让舒芷她们准备一些点心美酒,我也亲自为你温酒,如何?”
宋璟被她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带着她往外走,“小酌怡情,但如今也很晚了,公主,您该歇息了。”
李宸十分顺从地与他一同往外走。
两人一同回房,舒芷等人整理好榻上的被铺,帮着李宸换好了衣服,就退了下去。李宸整个人窝在被窝里,眼睛里没有半点睡意,看着宋璟在室内走来走去的身影。
宋璟换好了衣服过来,看着她还十分精神的模样,有些无奈地上了榻,将她抱进了怀里。
“白天又睡多了?“
李宸趴在他怀里,一只手无意识地在他的衣襟上流连,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白天没睡,可如今也没有睡意。”
宋璟笑着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将被子掖好,确认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白天是因为侯思止的妻子,所以没睡成么?”
李宸:“那女子出现地过于巧合。”
宋璟:“你怀疑有人在背后指使?”
还不等李宸说话,宋璟又说道:“此事确实过于巧合,这段日子连续办了好几个这些从来俊臣带出来的人,狗急跳墙,更何况这些人无恶不作。”
“我已经让舒芷暗中跟着侯思止的妻子,看是否有发现。”
宋璟抱着她,神色沉吟,片刻之后,只听得他缓缓说道:“你如今不同往日,这段日子便少操点闲心,这事情先交给我。这阵子我一直在整来俊臣这些人的案件,有什么人来活动过,什么人有何异动,我都大概了解一些。今日有人趁你到别院时拦轿,对方大概是给我们示警。”
都说一孕笨三年,李宸对笨三年这个将来式没什么感觉,但如今越来越懒得动脑筋却是事实。而且墨家和灵隐寺的力量只能算是民间力量,对朝堂上的这些事情,民间力量查个半天,或许还没有宋璟这样经手案件的人知道的多。他自己办案,要拔除一个钉子会伤害到哪些人这些事情,是最清楚不过的。
如今难得他愿意解惑,李宸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你说的对方,是谁?“宋璟摸着她的一头青丝,半晌没有说话。
李宸也不催他,趴在他怀里,从原本的一点睡意没有,趴到昏昏欲睡。她发现了一件事情,自从她怀孕之后,睡不着的时候只要宋璟在身旁,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就是这么抱着她,居然自带催眠效果,比她数星星数绵羊的催眠效果好太多了。
李宸在等宋璟说话,等半天没等到,有些不满地推了推他的胸膛。然而男人微丝不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神色若有所思。
就在李宸等得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听到宋璟说道:“我觉得可能是吉顼。”
吉顼?
已经昏昏欲睡的李宸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略微清醒了一下,她知道这个人,虽然也是酷吏,可比起来俊臣那些人,这个酷吏可算是有底线的。当初母亲处死来俊臣之后,也是这个人说来俊臣是国之贼人,死又有何足惜?李宸当时听到了,登时对他心生好感,虽然都是酷吏,可这个酷吏在一堆残暴成性的人之间,倒是多了那么一两分人情味。但多了人情味也不能改变他是酷吏的事实,酷吏都该死。
李宸迷迷糊糊想着,又听到宋璟说道:“这个人在我接手侯思止的案子之后,曾经来打听过一两次,可也没见他说过什么,只是问何时定罪量刑。若当真是他,我在想他这般举动,到底是为何?”
或许是他们内部狗咬狗,他想知道侯思止什么时候死,好让亲者痛仇者快,又或许他和侯思止交情颇为不一般,见到侯思止的妻子去求他,他既然不能亲自出面,于是只好让侯思止的妻子打同情牌来找上她?
吉顼此人在一群残暴成性的酷吏中算是颇有远见的,他为何要让侯思止的妻子来拦轿?李宸真想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宋璟,无奈原先半天不来的睡意此时已经温柔地将她包围起来,她还来不及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就已经在宋璟体温的陪伴下沉入了梦乡。
元氏拦轿,确实是吉顼在背后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