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难得看见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的手被包在他的掌中,他掌心的温度传了过来,好似能直达内心深处阴暗冰冷的角落一样。
李宸的手反握住宋璟的手,然后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的位置上。
宋璟低头看着自己放置在李宸小腹的手,然后抬头,看向她,一脸的呆滞状。
李宸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其实广平早该到了要当父亲的年龄。”
宋璟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李宸一愣,眨了眨眼,直觉认为这种反应不对。
宋璟已经站了起来,在李宸的榻前转悠了几圈,感觉自己的内心快要炸成烟花。
他要当父亲了?
他的公主腹中孕育着他们的骨肉?
两人大婚好几年,宋璟也并非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当父亲时会是什么模样,但想归想,大概是因为他和李宸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对孩子之事,他虽然想过,但一切都随缘。
如今忽然被告知他要当父亲,宋璟内心先是有些懵,然后不可遏制地狂喜,于是他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室内转了几圈,最终又在公主的榻旁坐下。
李宸的食指在唇上轻点了下,目光带着些许担忧看向他。
这样的反应好似是有点疯。
宋璟迎着公主担忧的视线,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干脆也挤上了榻,然后将公主抱进了怀里。
李宸也随他,整个人十分柔顺地窝在他的怀里,语气带着几分笑意,“我瞧驸马这般,并不是十分欢喜的模样啊。”
宋璟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胡说,我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
李宸的脸贴在他胸前的布料,微微一侧头,就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的心跳比平日要快上许多。
她一直觉得两个心中有彼此的人,很多事情可以不必多说。这几年来,她和宋璟或许说不上同生共死,但一同走过了这么多的日子,该有的默契和感情只增不减,如今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忽然觉得从前那个跟棒槌一样的少年,早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有勇有谋的沉稳青年,虽然骨子里依旧棒槌,可棒槌的外在气质早就收敛得干干净净。
在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对是否要孩子这事情,还有些顾虑。当知道的时候,心中虽然觉得欢喜,但也有些不安。可当她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时,心中的那些不安和顾虑忽然就烟消云散。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还没面对的时候总是思前想后,一旦面对了,只需要在意的人一个眼神或者是一个拥抱,就能改变心中的游移不定。
她听到宋璟略微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永昌,我心里,真的十分欢喜。”
李宸闻言,微微一笑,“嗯,我心里也十分欢喜。”
是真的欢喜。
永昌公主怀孕是天大的喜事,宫中的太后得知了此事,十分高兴,给公主赐了好多补药,各种各样的小吃每天都从宫里送出去。公主去跟太后请安的时候,还跟太后请求给李敬业一个立功的机会,原本太后也在琢磨这事,如今一听到公主怀孕的消息,也而不琢磨了,干脆就应了下来,好让公主安心养身。
区区一个李敬业,就算他从前是与李贤这些人走得比较近,可如今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宸给他的,离了李宸,他难道还有本事能翻天不成?
太后想,即便李敬业有本事翻天,也得看她这个撑天的愿不愿意给他翻,更别说他如今还不成气候。
☆、175.175:千古女皇(十三)
李宸怀孕了之后,果然就如同太后期望的那般,安心在公主府里养身,也没多管什么闲事。倒是早些时日处理了来俊臣之后,太后又将几个酷吏交给了宋璟去查,其中包括跟武承嗣武三思几人勾结的魏遂良。
对于母亲的这个举动,李宸并不意外。母亲不可能会将她手中的酷吏一下子全部处理,后期或许她还是要用这些酷吏的,将几个如今较为猖狂的交给宋璟,以宋璟的为人,也不会趁机屈打成招,要将一圈儿的酷吏都牵扯下水。
如果真是那样,也不是李宸所乐见的。她希望宋璟能得到母亲的信任和重用,但并不希望宋璟会跟母亲在这些问题上唱反调。
但以李宸对枕边人的了解,宋璟在有的事情上看似横冲直撞,不撞南墙不回头,可他心思清明得很,有的放矢,有分寸地横冲直撞,也有分寸地试探母亲的底线。母亲如今愿意将几个猖狂的酷吏交出来,已经算是他们打击酷吏的一个意外收获了。
而就在李宸安心在公主府静养的时候,常乐公主以及越王李贞起兵造反,声讨当今太后武则天,要求她还政李旦。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宗的公主,一个是先帝李治的兄弟,联合起来要讨伐太后武氏。
武则天正愁着没借口收拾李氏宗亲,巴不得常乐公主和越王李贞早些动作,这两人一旦起兵,武则天就派了裴行俭和李敬业前去镇压。
其实武则天最属意的主帅应该是程务挺,但她想到程务挺和李敬业是姻亲,虽然程务挺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可圈可点,但经过裴炎事件之后,武则天对武将也颇有忌讳,既要重要也要提防。她既然答应了李宸要给李敬业机会,就不会食言。但派了李敬业,就不能派程务挺,因为要提防两人会不会沆瀣一气来搞什么阴谋。
在武则天心里,她不介意满足小女儿的请求将李敬业提上去,但她对李敬业并不能说是欣赏,李敬业有今天,一则是因为李宸,二则是她看在当初李绩的份上而已。
李敬业在出征前,去见了公主。公主近来越发地让人难以捉摸,她嫌在公主府里待得太闷,驸马虽然也经常抽空陪她,可驸马到底是日理万机的人,公主也不好让驸马蜡烛两头烧,于是自作主张,带着一行人到了洛阳郊外的别院去住。驸马从御史台回到公主府扑了个空,听到公主府管事的心惊胆战的汇报,先是皱眉,随即就有些无奈地挥手,“我晓得了,你先下去。”
管事战战兢兢地走了。这年头公主府里的差事也不好当,公主是太后宠爱的女儿,半点忤逆不得,可驸马也不赖的,驸马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也不好得罪。管事心里苦,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宋璟回了驸马的居所,一般情况下只要李宸不在公主府,宋璟都不会在李宸的居所里歇息办事。晓文跟在宋璟身后,将宋璟解下来的披风接了过去,忍不住跟主子念叨:“三郎,公主如今不比从前,她跑到郊外别院去,你不去瞧瞧吗?”
宋璟将手放在侍女端来的水盆里洗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将手中的水珠抆干,扫了晓文一眼。
晓文从主子扫过来的那一眼中看出了“多事”这两个字,当即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他自幼就在宋璟身边长大,对主子的许多事情知之甚详。对于宋璟和李宸这两个人的事情,晓文心中也有自己的看法,早些时候,晓文觉得自家主子尚了公主,在别人看来是无上的荣耀,可在晓文看来主子是出于无奈。后来好不容易,主子和公主的感情日渐稳定,可又跑出了一个英国公李敬业,来个李敬业也就罢了,再后来又来了一个悟云大师。
晓文觉得自家主子兰芝玉树般的人物,公主那般行事,未免也太过折辱他。可主子没说什么,他心中再为主子打抱不平,也无补于事。主子说什么,大概也不顶用,谁让李宸是公主。
好不容易,如今公主有了身子,可有了身子的公主也不消停,还要跑到郊外的别院去,谁晓得公主在别院还会折腾什么事情?公主折腾事小,关键是腹中的孩子。晓文可没忘记每次宋璟去梅庄看望叔父的时候,都被问宋家何时有后这样的事情。宋璟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晓文却是放在心上的,传宗接代可是人伦大事。
宋璟似乎是明白晓文的想法,他略微沉吟了下,才说道:“其实你想什么,我心中也清楚。不过我与公主不论做什么事情,自有我们的考虑。你跟随在我身边多年,应该晓得我早将你视为家人,这些年来,公主待你也不薄,她甚至将从宫中带出来的甘露许配给你为妻,你便该明白,许多事情或许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
晓文闻言,低声说道:“晓文并非是觉得公主不好。”主子入朝为官,一路平步青云或许与公主也分不开,可晓文有时候在外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中总是不舒服。他也清楚公主和主子之间,是有感情的,作为公主有不少面首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年高阳公主不也是这般,可晓文又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也是天之骄女,可人家下降给薛绍之后,夫唱妇随,私生活也并未像永昌公主这么精彩。而自家主子在太后跟前,难道不比薛绍更强些?
宋璟看了看晓文,笑着说道:“我晓得外面的风言风语,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觉得憋屈。那些事情,不过是一些闲人无所事事嚼舌根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宋璟脸上的笑容一放即收,因为他想到了傍晚时舒晔派人送来的消息,李宸在去别院的路上被侯思止的妻子拦截了,李宸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侯思止的妻子在公主的轿子前呼天抢地,那也十分让人心情不好。
宋璟眉头皱了下,舒晔说李宸无事,让他不必担心,尽管放手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追得太紧了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宋璟走至案桌前坐下,打算将他从周兴开始办过的酷吏案件从头到尾整理一遍,务必要条分缕析。李宸在酷吏的事情上也花费了不少心思,不能功败垂成。
晓文见宋璟已经打算开始做事了,也是无奈。当主子的心宽如海,他有什么好说的?于是聪明地选择闭嘴,帮宋璟磨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