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
“可我对狄御史所言的少年强则国强一席话印象十分深刻,主上,您的子民不远万里赶赴到长安参加科举,便是为主上对他们一视同仁,只要有才华有能力,不论出身不论门楣,依然有机会在朝廷之中立足,实现心中所愿。既然永昌十分心悦宋璟,主上何不抛却偏见——”
“谁说我有偏见?”
武则天:“……”
帝王夫妻两人大眼瞪小眼,夫妻之间谁先不讲理谁先赢,武则天退了一步,改口说道:“主上何不趁机看看宋璟是否当真是那般惊才绝艳,有治国之才。若是他进了三甲,主上要招他为女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公主之尊,贵不可言,宋璟一介平民,主上却不在意他的出身如何,却愿将女儿许配给他,这个对天下读书人都是一件十分鼓舞人心的事情,天下才子都会惊叹佩服主上的胸襟。国有明君,百姓之幸,天下贤才都会折服于主上,前来长安为主上赴汤蹈火。”
不愧是最了解李治的人,武则天这次顺毛摸顺得异常顺利,李治不管怎么说,原本挂在眼角那句“谈宋璟者滚”,好歹是摘了下来。
武则天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把第一个关打了下来。
李宸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和父亲说的,反正如今父亲情绪好了许多,今天大清早她才起床,凤阳阁外便有人抬了个箱子进来,李宸让舒芷开了箱子的锁扣,只见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套紫色的男式便服。
李宸愣住。
舒芷说:“公主,这是圣人让人送过来的。”
李宸眨了眨眼,上前去将那套男式便服取了出来,鼻头一酸,险些没掉眼泪。父亲是疼她,在大唐,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紫色,父亲这般给她送来紫色男式便服,便是想告诉她,无论她选了怎样的驸马,父亲都不会委屈了她。不论如何,当父亲的会给她所有他所能给予的。
还在长安城外的宋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基本上已经被决定了,每天发奋读书,好不容易到了春节正月的时候,科举考试开始,圣人亲自监考,这就意味着这次科举所选□□的官员,统统是帝王的学生。
宋璟心无旁骛,考完科举回家吃饭睡觉等成绩。
周季童看着他该吃吃该喝喝的模样,心中十分佩服。佩服之余,周季童心中又忍不住嘀咕,先前不是说永昌想要召宋璟当驸马,怎么这段时间就再也没听说过?莫非永昌那时当真是一时心血来潮?
关于李宸出降的事情,不知是周季童是这么想的,连宋璟也是这么想的。以致于到了揭榜时位列第一的宋璟还没来得及回家报喜,便让人直接带到了帝王座前时,他几乎是一脸的懵逼。
宋璟没想到自己科举第一的结果并不是当今圣人多赏识他的才华,而是圣人要招揽他当女婿。宋璟低垂着眼站在帝王跟前,脸上神情实在一言难尽。
李治脸上的神情也十分一言难尽,这个小伙子长得是俊,风度是好,可至于让他的永昌一见难忘吗?
李治为了挑宋璟毛病,把他的考卷都拿来了,横看竖挑,还是得承认这小子有点能耐,写得一手好字又言之有物。在吏部尚书定下科举选□□的官员之前,李治除了主考的时候露一下脸,其余全程没有插手。从阅卷评分结果出来后,便是考核的身言书判几个环节,宋璟不止卷面分数第一,面试分数也得了第一。
最后吏部尚书给宋璟定的是凤阁舍人之位,从七品。当年的李敬业,凭着祖荫又有多年在宫中当亲卫,李治将李敬业从亲卫中分出来之时,给李敬业的不过也是从七品。而且凤阁舍人负责起草帝王的各种诏令并且兼管中书令,是个十分重要的官职,可见这一批当考官的大臣们对宋璟是十分赞赏。
想要挑毛病发现没法挑,李治本该觉得十分欣慰,然而等待了许久,心中并没有任何欣慰之感。相反,他看宋璟,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越看越碍眼,巴不得他身旁的皇后武则天赶紧跟这小子拉完家常,然后让他滚蛋。
倒是武则天,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武则天是这么认为的:李宸既然不愿意下降到武家那边的表兄们,那么下降给眼前这个宋璟也并无什么不好,总比她下降给父亲那边的亲戚要好。
帝王夫妻两人坐在堂上打量宋璟,那是神色各异。
宋璟心里头十分纳闷,但他早就练就了一套不管是面对什么事情,心里没底也要装作十分镇定自若的本事,于是也就十分淡定地站在堂前,静候圣人和皇后殿下发话。
说起来,这是宋璟第二次见到圣人。第一次是科举考试的时候,不过科举考试的时候圣人当主考官,不过惊鸿一瞥,谁都看不真切。这回算是看得十分清楚了,圣人坐在堂上,虽然双鬓斑白,可一身清贵儒雅的气质,要是没板着脸就更好了。
李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施舍了宋璟一眼,然后开了金口:“宋璟是吗?”
宋璟拱手:“正是。”
李治:“你科举进士第一,心中有何想法?”
宋璟一怔。
这时皇后殿下在旁和颜悦色地补充解释道:“你将来想要做些什么?”虽然吏部给他定了官职,但也是虽是可以调整的。
宋璟抬眼,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圣人和皇后殿下,说道:“璟愿跟随圣人鞍前马后,为大唐子民请命,为圣主开太平盛世。”
武则天闻言,笑了起来,看起来十分高兴,她与李治笑道:“恭贺主上得此贤才,若我大唐千千万万的少年郎都如同宋璟这般,那是国家之幸啊。”
这话搁在平时,李治听了心中是会十分高兴的。可惜他原本就是带着挑剔的眼光看宋璟,于是听到宋璟一席话,心中毫不客气地给人家按上了巧言令色的罪名。
李治一脸高深莫测地“唔”了一声。
武则天知道李治的别扭心情,心中也是啼笑皆非,脸上却笑得一派温暖优雅,她问宋璟:“不知你如今可有婚配?”
宋璟一听感觉不对劲,试图含糊其辞:“这两年一直在为母亲守孝。”
武则天微微笑着将话挑明了,“竟是为了母亲守孝而没有娶亲,果然是至孝之人。”
“此乃为人子女该尽的本分。”
武则天闻言,侧头看向李治,帝王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却也没说什么。这几个月,武则天那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为宋璟说情的机会。即便不是为宋璟说情,也是在跟李治说世家出身等等诸多事情,不过是外物,最重要是女儿喜欢。
永昌是公主之尊,当今天下,有谁的身份会比她更尊贵?既然都是不如她,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大唐日后的天子,不是她的父亲便是她的兄长,委屈了谁也断然不会委屈了永昌。
……
巴拉巴拉,如此云云。
李治其实心中也明白这些道理,他也并非是真觉得宋璟样样不好,他就是……哎,要明白身为一个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投向别人的怀抱,心里总是酸溜溜的。
好不容易养大的呢……感觉被宋璟领走就像是被猪拱了一样。
宋璟要是表现出十分稀罕领走公主的样子也就算了,可宋璟这家伙腰板挺得比谁都直,他没有很稀罕就是没有很稀罕。
当然,没有表现出嫌弃大概是宋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