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鹰露出微微遗憾神色,道,“是我孙儿没这个福气了。”说罢,便接过身后仆从递来的拐杖,一拖一拖地走到了段千刀身旁。
段千刀原本正小心翼翼窥伺着决定命运的两人,眼见着祖父走过来了,便吓了一跳。下一刻,便见到段鹰拿起拐杖,抽在了段千刀的屁股上。
“叫你顽劣!叫你乱沾那些有的没的!活该现在好姑娘都不愿嫁你!自找的!”
段千刀被打的脸面全无,四处弹跳,一副求死不得的模样。霍青别在一旁看着,笑如春风,无动于衷。哪怕段鹰把段千刀打的狼狈逃窜,霍青别还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段鹰无法,只得道:“既然霍九爷不肯松口,那就罢了。派人去把胡桃糕买来,就送霍大小姐回去罢。”
没过多久,霍淑君从段家里头走出来了。
她还是丫鬟打扮,但手上戴的、头上别的,着实不是一般丫鬟能用的物什。她一边走着,还一边扒着头上一把发钗,嘟囔抱怨道:“姓段的,你给我送的这什么破玩意呀!沉死了,我不想戴……”
一出门,见得霍青别就站在门口,霍淑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老实了下来,垂着头唯唯诺诺道:“九叔……好。”
霍青别温柔一笑,道:“君儿无事便好,该回家了。”
温柔的笑面下,藏着夏日暴雨。
藏着大海涌波。
藏着狂风白电。
藏着天崩地裂。
霍青别的笑叫霍淑君看的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提了胡桃糕就憋着呼吸往外走,嘴里还碎碎念着一句“糟了糟了糟了”。
经过段千刀身旁时,段千刀一边揉着挨打的大腿,一边小声问道:“霍妹妹,你那镯子我已叫人粘好了,明日就送到霍家去。”
霍淑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那个被段千刀撞了一下以至于磕坏了的玉镯子。
原来,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想起过那个曾被顾镜夸过好看的手镯了。
“……哦,哦。”霍淑君心底有些怪怪的,但她在段千刀面前强势惯了,便忍着没表露出来。
她在段千刀面前,一贯都是如此的。
段千刀也是个心高气傲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当日带她回府时,段千刀便摇着扇子,志得意满道:“霍妹妹,你现在瞧不起我,但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喊我一声‘好哥哥’。”
那时,丫鬟打扮的霍淑君恶寒一阵,怒道:“绝无可能!”
段千刀的扇子摇的愈发风流倜傥了,嘴角都要翘到天上:“说罢,金银财宝,丝绸锦缎,美酒佳酿,珍珠麝香……你要什么,本少爷就给你什么。便是要那天上的月亮,本少爷都能给你买下来!”
霍淑君冷笑:“我要月亮,你给本小姐买个。”
段千刀:……
他好声好气道:“只是打个比方,霍妹妹,这你不能认真,天上的月亮是买不来的。”
霍淑君又冷笑:“你说的这些,本大小姐怎么会没有?我就要天上的月亮,你给本小姐摘下来。”
段千刀:……
他还不信了,不摘天上的月亮,还不能驯服这匹烈性的马儿!
从此后,段大少就走上了鞍前马后、殷勤备至的不归路。谁也不知道,为何少爷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丫鬟如此周至,以至于主仆的身份都似反了一般。
这样的反常,要想瞒住火眼金睛的段老爷子着实是苦难。段鹰一下就查到了霍淑君的身份,但他也不点破,就留霍大小姐在府上住。一老一少,竟还挺说得来,尤其是在训斥段千刀的时候。
此时此刻,段千刀见到她一副高高在上、毫不领情的臭表情,竟也习惯了,丝毫未有说什么。
待霍家叔侄走后,段千刀才刷的一展折扇,微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想我段千刀纵横不破关,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谁不是对本少殷勤无比,霍家妹妹反倒不把我当回事。不让她低头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姓段!真是有趣,有……啊!”
话未说完,段老爷子一根拐杖又抽到了他的腿上。只见段鹰一边敲他,一边道:“叫你不争气!叫你不争气!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耗费了去!”
段千刀被老爷子抽的喊叫起来,再无风流书生的俊俏模样,狼狈地四处逃窜起来。
“祖父!祖父不是请陛下降下圣旨了吗!这事儿又怎会不成!”段千刀一边逃窜,一边喊道。
“圣旨哪里来的这么容易!”段鹰追着用拐杖敲孙子,怒道,“你以为霍九爷是那么好对付的!笑面阎罗爷,哪有这么好惹?若你从前上进体贴些,没准咱们家就能娶到这个好媳妇了!”
第69章 段千刀(二)
霍淑君出了段家的门, 瞥到了江月心也懵懵站在门口。不知怎的,她一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梢,微恼道:“看、看什么看啦!”
江月心是个实在人,立即摆手道:“我路过,路过。”
“谁信你是路过呀!”霍淑君的脸愈发红了,“你是不是也来瞧我被九叔捉回家的热闹?”
“真不是!”江月心一指街对面,道,“我哥哥家在那儿呢,我刚从我哥家出来。”
霍淑君一瞥, 可不是如此?江府的匾额就悬在那儿呢。于是她没花说了,懊懊恼恼地跟着霍青别上了霍家备下的马车。
她还穿着一身丫鬟衣裳,手里提着盒胡桃糕。这胡桃糕摆在膝上, 味儿甚是诱人,可霍大小姐闻着这香气, 心底却欢喜不起来。
要是回了九叔家,那过的日子可就没有在段家这么惬意了。霍家的仆从得了九叔之命, 都力劝她学学规矩,整天管她这个、管她那个,一旬才能逛一次街,吃块肉还得小口小口地嚼,真是麻烦得要紧;哪能和在段家似的, 把段大少爷呼来喝去地差使呢?
霍淑君唉声叹气了一阵,手托腮,望着车窗外。马车微颠, 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转轧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而停下了。外头的车夫半撩帘子,对霍青别道:“九爷,宫里来人寻您。”
霍青别眉心一折。
“中道拦我?”他撩起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果见得马车前立了个抱拳弯腰的禁宫内侍,脖子上还挂着薄汗,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