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还不是陛下听闻小郎将来了叶大人这头做客,心里担心?”王六却不接那碎银,一副愁恼的样子,“这小郎将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出了差错,陛下定要气的。”
叶夫人失笑,心知这是陛下在敲打自个儿呢。
“我们叶家定然会照顾周全。还请公公放宽心,回禀了陛下。”叶夫人说。
“这周全不周全,可不由您来说。”王六笑眯眯的,甩了下拂尘,道,“陛下说了,西宫太后娘娘日后活得如何,是在外头风风光光,还是在西宫里吃斋念佛,就要看叶家如何招待陛下的心尖人了。”
叶夫人震了一下。
王六却没有多解释,只是暧昧笑一下,便自顾自告退了。
许久后,叶夫人才嗤笑了一声,一边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盖儿,一边悠悠道:“陛下可真是心细,竟还管起后宅之事来。特意派身边人来敲打我,还怕我委屈了小郎将不成?”
叶夫人身后的心腹丫鬟也笑道:“夫人又并非是那吴家的粗鄙庸俗之流,怎会行那等下作之事?”
叶夫人理了下发簪,步入了宝珑堂。未多久,江月心便跟着丫鬟来了,一副即将上战场的架势,眉眼里俱是威严。
叶夫人叫人上了茶,指了指旁边的圈椅,道:“小郎将,坐,在这里便如在你自个儿家似的。”
江月心坐下了,却不是很能喝得惯那茶,小饮一口,便搁在一边了。叶夫人瞧了,便道:“小郎将可知道,这乃是陛下最爱喝的茶?千两难求,宫中御品,平素是轻易喝不着的。”
江月心硬邦邦着脸色,道:“月心不太懂茶。”
叶夫人掴了掴茶沫子,保养良好的脸上挂着雍容之色,慢条斯理道:“小郎将怕是从不知道,陛下爱茶爱得紧。”
“我知道。”江月心答,有些纳闷,“那又怎么了?他喝茶,我喝酒,两人对饮,甚是悠闲。”
叶夫人轻笑了起来:“不觉得略显寂寞?无人与你饮酒作乐,亦无人与陛下喝茶对弈。唯相类者,才可聚在一处。”
江月心答:“不觉得寂寞,因为陛下欢喜我。”
她这话答的理直气壮,反而叫叶夫人有些失语。她微微叹了口气,搁下茶盏,道:“婉宜常常羡慕你心直口快、毫无顾虑,可见是被人宠着长大的,丝毫不知人心阴私。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宠着长大?”江月心愈发纳闷了,“你是指我十来岁便上阵杀敌,好几次险些被大燕人宰了的事吗?”
“……那倒也不是。”叶夫人道,“此宠非彼宠也。”顿一顿,她扬起头,道,“小郎将以武将之身深受宠爱,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穷兵黩武,难免惹人厌倦。女子还是要贞静贤淑些为好。总有一日,那些个武官都会回家去的。”
“叶夫人,此话倒是有所偏颇了。”江月心认真道,“虽月心不喜战争,可却也知道军备乃是重中之重。正所谓‘有文事必有武备,故含血之蠹,必有爪牙之用,是……是谁说的来着?”她背的极其辛苦,努力回忆着这道军略,“是《治军》第九里头的!”
叶夫人听了一耳朵军策,面色微愣。
她拨两下佛珠,又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知悉的这么清楚,只知道陛下孤身前往不破关,实在是危险。连太后娘娘都说他胡闹。若非是为了这些个穷兵黩武的事儿,陛下又何须以身犯险呢?”
江月心正经道:“容我再卖弄一句,所谓‘明君视微之几,听细之大,以内和外’,便是说一个好皇帝要看的细、听得多。阿延若不亲自去不破关,怎么能把段家给拔除了?”
叶夫人又愣了一下。
她有些好笑。
自己似乎被这个小丫头无声无息地给说教了,关键是这丫头的面色还很是干坤朗朗、风光霁月,一点儿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旁人都说小郎将读书少,如今看来,小郎将很是学识渊博。”叶夫人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其实是阿延……是陛下教给我的。”江月心面庞微红。
叶夫人轻笑一下,又托起了茶盏,道:“罢了,也不与你多聊别的。请小郎将过来,只是为了说一件事儿,小郎将听了再自作打算就是。”
“什么?”
“当年陛下初初还京时,借助在霍青别府上。霍九夫人魏氏,待陛下极好。那魏氏虽红颜薄命,去的早,可当年在京城也是个鼎鼎有名的人儿。”叶夫人慢悠悠说罢,抬起眼皮瞧一眼江月心,道,“……你与她,性子与容貌,皆有几分相似。”
江月心:“啊?所以?”
小郎将不明觉厉。
作者有话要说: 宅斗邀请失败
对方拒绝连线
第45章 叶家(二)
叶夫人一番话说得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连叶夫人的丫鬟都在心底一声哀叹:哎!可怜小郎将!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扎的人心里头疼。
只是,江月心却一直蹙着眉,歪头不解其意。“所以……?”她问,“那又怎么了?”
叶夫人微勾唇角,道:“小郎将不觉得不痛快么?从前竟有个女子,与你一般相似,又伴在陛下身旁……”
她的话说的极有技巧,漏一半, 藏一半,令人遐想连篇;可说完这半句,她却再也不说话了, 紧紧闭着那张佛口,自顾自拨弄起手里的念珠来。
一旁的丫鬟又在心底想:哎!夫人这话说的, 换了是谁,心底都不会好受啊!
江月心愈发摸不着头脑了:“九叔老婆是九叔老婆, 我是我,这有什么好不痛快的?我又没见过人家,怎么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叶夫人捻佛珠的手停了一下,似是有些无言。她眸光四处转了下,又和蔼道:“哎, 说的也对,是我多心了,小郎将就当我不曾说过吧。陛下惦念旧人, 在小郎将身上找寻魏氏影子的事儿,也不过是讹传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笑呵呵的,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面庞真如那庙里的观音似的。
旁边的丫鬟又在心底惊叹起来:夫人真是妙!好一招以退为进,看似让步了,实则是把话头直接甩了出去!这回,小郎将总该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江月心挠挠头,果然道:“京城中竟有这样的传言?这种说法,在下还是头一回听见,谢过叶夫人告知了。”
叶夫人温和地点点头,耳垂下的东珠坠子熠熠生辉:“何必言谢?婉宜与你一见如故,我也觉得你甚是面善,总不会害你。……小郎将也不要心底难过,这天家从来都最是无情,帝王恩情亦是辗转即逝。你能入宫,便已是大幸了,也不必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