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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父的告别式过后,又过了几天。
许游每天都会给纪淳发微信,哪怕只是关心的问两句。
纪淳也都会回她,还说已经到学校上课,心情平静。
只是这话许游却不信。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父辈就是很好的朋友、同学、兄弟,虽然有一些年两家在距离上疏远了,再见面时略显生疏,可是两家家长都是内心良善的人,再见面后又很快熟络起来。
许游记得有一次父亲和许父出去叙旧,回家后还跟她说,等她以后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就会明白,这发小的情分可不是出社会以后认识的那些朋友可以比较的,人只有陆续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再回想起来,才会发现少年时结识的伙伴,是最大的财富。
许游问他为什么。
许父说,那是因为人最单纯的时光也就那么几年,那几年里相识的伙伴,对彼此付出的都是同样真挚、单纯的情谊,老了以后也会有同样的心情,一起珍惜这段关系。
许父还说,纪淳这孩子也不会长歪的,不会错的,他是许父教导出来的好孩子。
这些话许游都记得,但就算许父不说,许游也看在眼里,纪淳对他父亲的尊敬、崇拜,那些都满满地写在眼睛里,表现在肢体行动上。
纪淳每次聊起父亲,都是充满骄傲的语气,他总说,以后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试问,纪父的轰然离世,纪淳又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心情平静呢
这事许父后来问起许游时,许游如实回答,许父长叹一口气,说让许游尽量抽出时间去陪陪纪淳,这两周的画画课可以先停一停。
许游应了,转而和齐羽臻请了两个礼拜的假。
那天离开画室时,许游遇到了褚昭。
褚昭原本在修片,修到一半却将许游叫住。
许游问他什么事。
褚昭神情有些严肃,瞅着她说“你见着纪淳告诉他,让他家里找个靠谱的会计,律师也要找好,还有公司里的账目和人员流动也要关注。”
许游一怔,问“为什么要盯着公司,是有人要做手脚吗”
褚昭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家里人提了几句。我们都是外人,想帮也帮不上,这毕竟是纪淳的家务事。”
许游皱着眉想了一下,家务事那也就是说,是家里人内斗了
她脱口而出道“是他那两个叔叔吧。”
褚昭诧异的看过来一眼“你知道”
许游“我不肯定,只是出殡那天,那两个叔叔表现的跟仇人似的。”
褚昭“你的观察倒是没错。公司他们也有份,人是够狡猾的,总之盯着点没坏处。”
许游“嗯。”
许游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说“谢谢你,褚昭。”
褚昭一顿,瞥过去时,许游已经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周五,许游和纪淳约好了时间,下了课连自习都没上,直奔纪淳家。
纪母知道许游要来,心情总算没那么沉重,做了两个菜,又叫了外卖,招呼许游一起吃。
吃饭时,许游一直在听纪母唠叨过去的事,时不时也宽慰两句,纪母听了抹着眼泪,却又笑了笑,还说有许游过来,她心里好多了。
纪母转而又念叨起纪淳,怪自己无用,对着孩子的前途没什么帮助,这个家全是靠他父亲支撑的。
许游好几次想开口,想把褚昭的话转达纪母,可再一看纪母这样灰心丧气、自怨自艾的模样,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怕就算说了,以纪母这样的心情也会做错决定。
最主要的是,纪母的性子实在软弱。
纪父还在时,纪母是贤内助,前前后后很会张罗,纪父离开,纪母就像是没了顶梁柱支撑的屋顶,一下子就塌了,散成一块块碎砖。
许游又看向默默坐在饭桌前吃饭的纪淳,他的食量比以前小很多,但筷子却没停,眼眶微红,神情却很淡。
每吃几口,纪淳就深吸两口气,喉结努力吞咽,就算再食不知味也得吃下去。
饭后,纪母回房休息。
许游帮忙收拾桌子,纪淳将碗筷洗出来,晾在一边。
许游擦完桌子回来时,刚好见到立在水池前那挺拔的背影,他回过头,嗓音低低的问“你作业写完了么”
许游说“还没做。”
纪淳“一会儿拿出来我帮你看看,别为了我们家的事耽误学习。”
许游动了动嘴唇,却没应。
纪淳又问“画画课都按时去上了吗,有没有问那个老师,以你的进度,考上的希望有几成”
许游搪塞道“羽臻姐说我进步很大,明年能有一大半机会考上,不过还要看有多少人报名,毕竟录取名额就那么多。”
纪淳跟着又问了学习上的进展,很快两人就在客厅的餐桌上,把作业本和练习册摊开。
许游给纪淳看了作业内容,纪淳心里大概有了数,自己也拿出一份练习册,然后按了计时器,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许游一愣,不敢耽搁,连忙奋笔疾书。
她可从没有这么做过作业,像是赶着投胎一样。
结果自然是时间到了,她还落下两道题没做完。
纪淳十分的铁面无私,笔一落,就按掉计时器,再抬起眼皮,也不管许游还在写,直接把作业本拿走。
她的本子上跟着划出一道清晰的笔迹,是她来不及手笔导致的。
纪淳却仿佛没看见,就垂着眼眸一道一道的看。
看了片刻,他拿起自己的笔,又拿出一张白纸,笔尖在上面划拉着,快速写下几行公式,转而指给许游看。
“要用这个公式来解这道题,你绕了个圈子,要比这种解法慢很多,难怪耽误时间。”
许游大气都不敢喘,就睁着大眼瞪着那张纸,脑子里嗡嗡的。
虽说以前她也经常来找纪淳补习,可纪淳都是很温和的,讲的内容也不深,偶尔还会插科打诨几句,所以尽管许游知道他的成绩名列前茅,也一直没有被学霸碾压的羞耻感。
就像现在
纪淳没什么表情的又讲到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直到最后空着那两道,他扯了下嘴唇,头也不抬的说“按照前面你的解题思路,这两道就算再给你二十分钟也做不出来,你从解题思路上就歪了,应该是”
话说到一半时,纪淳侧头瞥了许游一眼,见她半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不由得一愣。
隔了两秒,纪淳才醒过神,说“抱歉,是不是我说的太过分了。”
这语气,这神态,又一下子变回了原来那个阳光温暖的他。
许游忙不迭地摇头,小声说“不是你说的过分,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差劲,真是没比较就没伤害。”
纪淳又是一怔,随即无声的笑了。
许游直勾勾望过去,将那抹许久不曾见到,生动好看的笑容刻进眼底。
许是她的眼睛太会说话了,纪淳很快收了笑,别开视线,将他写好公式的纸放到她面前,说“解题思路才是最关键的,光是背下所有公式没有用,还得会运用。考试时间有限,题量又那么大,就算你脑子转的太快,解题的时候也经不起兜圈子。”
许游跟着点头,盯着那些公式,努力消化纪淳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