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急了,也不顾那么多,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娘娘,您也是不知道,皇上回宫这些日子一次都没翻牌子,全把咱们后宫妃嫔当摆设了。可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皇后没什么表情,横竖她本人就是后宫最大的摆设,最高贵的那只花瓶,皇帝去哪儿跟她有多大关系呢?
佟贵妃咬牙说:“您还记得司膳司那个皇上钦点随行南下的典膳吗?她叫昭阳,就那么一趟南下,把皇上给迷得七荤八素的,回宫了皇上再不来咱们后宫了,只专宠她一人。可,可这算什么话呐?堂堂皇帝,要宠幸一个宫女为何不光明正大着来?臣妾听说前几日宫里都下匙了,皇上不顾帝王家的尊严,居然跑去司膳司私会那宫女。今儿更离谱了,皇上今日私服出宫去承恩公府亲自接她,这会儿呢,又从司膳司把人给弄进干清宫里藏着了!您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皇后看她一眼,这当头佟贵妃终于是忍不住了,露出了急吼吼的面目来,真是看着就可笑。
“不管这是什么事,那都是皇上的事。什么时候皇上宠幸一个宫女,也轮到你来插手了?”她不清不重地说了一句,表情仍是淡淡的,“你自己管不了,就指望我去管。怎么,要我眼巴巴跑到皇上跟前,问他为何宠幸那宫女,把你们给撂在一边儿不理会?”
“可是,可是娘娘,您好歹也该劝着些皇上,他就算要宠幸谁,那也该按照祖宗规矩来。他这么藏着掖着,叫人知道岂不是笑话咱们皇家没个礼法?”佟贵妃捏着手心,脑仁儿都在发疼。
皇后笑了笑:“谁那么大胆子,敢嚼皇上的舌根?我看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横竖就是一个小宫女,皇上喜欢,就由着他去好了。”
她挥挥手:“贵妃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先回了吧,我乏了。”侧头看了眼素清,“送客。”
佟贵妃傻眼了,来一趟比不来的时候还要气,还要堵,她真是抠着手心险些怄出血来,要死死咬着牙才不至于对皇后破口大骂。
就这性子,活该她当个空皇后!拿着架子不干事,老天长眼,皇帝对她不上心才真个是全天下最值得欢喜的事!
看来这事还得靠自己。
***
佟贵妃走后,皇后让小厨房做了碗冰碗子来,素清在一旁劝着:“娘娘,这天儿还没热起来呢,您身子不好,就别吃冰的了。”
皇后怕热,这才刚入夏不久呢,说会儿话就出汗了。她拿过冰碗子笑了笑:“成了,就一碗而已,没有大碍的。”
素清劝不动,也就不劝了,瞧了瞧她那毫无异样的脸色,踌躇着又说:“娘娘,方才佟贵妃说的那事儿,您心里……当真半点也不介意?”
皇后看她一眼:“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这种话也问得出来。”
素清叹口气:“您好歹也是皇后,这么多年了,和皇上一直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奴婢是心疼您。您好歹也想些法子去接近皇上的心啊,皇上这么多年对后宫并不看重,您就是后宫一等一的尊贵人儿,您不好好把握,将来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呢?”
“有没有意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和皇上没有男女之情,倒像亲人似的,我看这样也挺好。”皇后笑了笑,吃这儿冰碗子浑身舒畅了,心头也熨帖,“佟贵妃那边,不用理她,爱做什么做什么,命都是自己的,作死了可就没了。”
正说着话呢,大皇子从外间回来了,九岁的奕熙还没有单独开府,仍住在皇后的坤宁宫里。这是下学归来,给她请安来了。
皇后的笑容慢慢的就不见了,搁下冰碗,看着那个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请安的大皇子,说了声:“起来吧,吃过晚膳了没?”
奕熙抬头看着她,腼腆地笑着说:“还没,今日太傅考我们默文本,晚了些,儿子一回来就来给母后请安了。”
小孩子心性,都是想要讨母亲开心。
可皇后也没怎么开心,只问了句:“那你默得如何?太傅说什么了?”
奕熙笑了,小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太傅说我默得很好,一字不差,还夸我有天分。”
皇后点点头,对素清说:“带大皇子去偏殿用膳吧。”
“母后,您用过膳了吗?”奕熙露出渴望的神情,却又小心翼翼的,希望能与她一起吃顿饭。
皇后顿了顿,别开视线说:“用过了,你去吧。”
是生冷而不带宠溺的拒绝。
奕熙默默地站起来,说了声:“儿臣告退。”一板一眼的礼节,毫无母子相对时的温情脉脉。
素清拉着大皇子往偏殿走时,心里酸楚的很。走过长廊,奕熙忽然侧头问她:“姑姑,母后是不是不爱我?”
素清一惊,低声说:“大皇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皇后娘娘的亲骨肉,娘娘怎会不爱您?”
奕熙木木地看着她,说:“十五彩衣年,承欢慈母前。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太傅教了我很多诗词,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可母后与我好似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有时候我总觉得母后不想看到我,明明前一刻在笑的,可看见我,那点笑意也没有了。”
素清咬咬牙,忍住眼泪,把他抱到怀里,摸摸他的额头。还是这样小的孩子,却这样早熟敏感。
她拍拍奕熙的背,说:“不是这样的。娘娘很爱您,只是您是皇上的大皇子,是这阖宫上下唯一的皇嗣,您的未来注定是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不一样的。娘娘对您严厉,是老祖宗的意思,也是为了您的前途着想。您可千万别误解了娘娘,娘娘对您是一番苦心啊……”
奕熙望着她,似懂非懂,却始终未置一词。
☆、第60章 唇与吻
第六十章
昭阳去了干清宫,皇帝正坐在养心殿里呢,守着一大桌子的菜没动,就等着她来。见她来了,他眉梢眼角都染上了融融笑意,对她招招手:“快来,快过来。”
昭阳也没忍住笑了,大大方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替他拿筷子夹菜:“成,小的伺候您用膳。”
和从前一样。
哪知道皇帝要的可不是和从前一样,拿过她手里的筷子,又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来:“陪朕用膳吧。”他弯着唇角望着她,眼里是漆黑透亮的夜色。
昭阳有点惊慌了,她哪里敢坐啊?这是皇帝的养心殿,这满桌子的菜也是帝王家的规格,她可坐不下来,也吃不下去。
“别别别,您还是让我伺候您吃吧,我福薄,哪敢跟您平起平坐用晚膳呐?”昭阳又站起来。
“听话,陪朕吃顿饭。”皇帝拉住她的手,要她别跑,“这儿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二人,没人会看见。你就算怜惜怜惜朕,平日里总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吃饭,今儿好不容易你在,坐下来吧,咱们就像寻常百姓那样,面对面坐着吃饭,成吗?”
昭阳后知后觉地发现,皇帝好像很久没有对她用过命令的口吻了,总是和眼下一样,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对她却时刻都带着乞求的语气。她心头发酸,他可是那么高贵的人啊,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变了个人呢?
她点头,坐下来,看见桌上早已准备的两副碗筷,心头暖融融的。
“我从前还没吃过这么豪华的晚膳呢!”她笑着伸出筷子去夹了块红烧狮子头,“这是玉姑姑的手笔,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