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口的小厮正要上来喝止,皇帝已经走到门口,抬腿便是重重一脚,那门颤了一颤,砰地一声被踢开。小厮不敢说话,站在一旁木木的,皇帝的视线落在了屋子里。
屋内的场景叫他血液都凝固了。
那素来言笑晏晏的机灵丫头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嘴里塞着破布,外衣已被撕碎,露出了里间水红色的兜衣,正呜咽着闷声叫喊。一个嘴脸难看的男人就这么俯身趴在她身上,下巴上还有血渍,被这么一打岔,又惊又怒地抬头朝门口看来。
只一眼,皇帝就看清楚了,哪里是昭阳要做什么姨奶奶,分明是这表姐一家子要把她吃下肚里去,剥皮拆骨。
好,好!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皇帝本就盛怒的心简直要被气炸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李义函就是一脚,直把他踹得滚到了床里边,也滚下了昭阳的身上。
见到皇帝,昭阳像是看见了曙光,呜咽着望着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始终没落下来。
皇帝一把拿开她口中的帕子:“你怎么样?”
说话时吸入一口气,他这才发现炉子里不知点了什么鬼东西,香气浓郁,吸入鼻中叫人心头一阵阵发慌。
他心里慌,胡乱看了眼她凌乱的衣衫,确定她还没有被侮辱,略微松了口气。可她一边脸高高肿起,显然是被打了一耳光,嘴唇边上的血迹不知是她的还是那个男人的,胸前大片春意露了出来,最要紧的是她面上的神情,又惊又怕,于绝望中瞥见希望,竟显得有几分痴痴呆呆的。
昭阳想说话,张了张嘴,理智是想要跟皇帝诉苦的,可出口却是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眼泪成灾,苦难决堤,所有的担忧与害怕都变成了孩童般的大哭,不抒发出来根本难以排解心中的郁气。
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有多渴望再见到她一面啊!
当皇帝应允了她前来李家探亲的请求,她觉得自己就像京城里的焰火,等了整整一年终于等到了绽放的那一刻。她孑然一身在宫里十年有余,终于,终于可以见到亲人了。
可当初有多喜悦,如今就有多痛。表姐背叛了她,出卖了她,她险些名节不保,成了这腌臜男人的姨娘。
昭阳痛哭失声,眼泪像是洪水一样滚滚而下。皇帝的愤怒在这一瞬间似是被冻住,只看着她那悲痛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在他面前显露出这样的绝望。他还以为她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宝贝,从来都说着俏皮话,做着有趣的事,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成日笑哈哈地站在他面前,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可,可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皇帝说不出自己心头是种怎样的感受,但他很焦躁,因为他太不愿意看见昭阳这副模样了。她就不能一直是那个鬼机灵吗?这样的她太陌生,几乎叫他束手无策。
李义函也爬了起来,照着皇帝就要动手打过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哪里来的混账,你他爷爷的不长眼,居然敢在大爷面前动粗!看老子不收拾你!”
皇帝从小跟着武将练了些防身功夫,哪里会被李义函这种常年在*浸淫的人给打中?当下身形一闪,对着他的心窝子又是一脚,这一脚把李义函给踹到了桌子上角上,桌子一翻,他人也跟着滚在了地上,捧着心窝叫唤连天。
皇帝真是恨透了这个烂人,当下上前对着他的背上又是一脚,跟着一脚接一脚。李家大爷都快哭出来了,哎哟哎哟地在地上乱滚一气,再也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昭阳支着身子坐起身来,哭着要往外跑,皇帝也顾不得去揍人了,一下子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昭阳!”
他极难得叫一次她的名字,总是那丫头那丫头地叫着,就好像她只是个顽皮小姑娘。可如今他这么叫出她的名字,却好像心头也有了别的感受。
她似乎不止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宫女了。
昭阳踉踉跄跄地止住脚步,哭着说:“我要回家……”
可是天大地大,哪里才是家?陈家不是家,宫里不是家,表姐这里不是家,她的家不是早就没了吗?
昭阳蓦地蹲在地上,抱着身子大哭。
皇帝说不上来心头是种什么滋味,只知道像是有人拿着针在戳他心窝子似的,难受得紧。他脱下外衣,将昭阳瘦弱的身子覆住。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出屋子,走出长廊,走出了李家大门。
方淮被吓一大跳,皇帝怎的抱着那丫头出来了?他仔细一看,这才看见昭阳面上的狼狈,衣衫也凌乱不堪。
“我去叫马!”他眉头一皱,嘴里吹了声口哨,不知什么地方像是影子一样变出来两名暗卫。
他吩咐下去,很快那两人就驾着马车回来了,皇帝抱着昭阳上马,冷声道:“回陈家!”
方淮亲自驾车,也没来得及去找赵孟言,只“吁”了一声,挥鞭驾车往来时路去了。
☆、第30章 花样多
第三十章
马车踢踢踏踏行驶在大街上。车厢内无人做声,昭阳倚在车壁上默然淌泪,皇帝阴沉着脸在旁边一言不发。
方淮也难得蹙眉,坐在马背上扬鞭驾车,心下却在细细思量。看皇帝今儿这模样,怕是与那宫女之间没那么简单。他与皇帝自小一同长大,加上赵孟言,三人虽是君臣,但骨子里却情同手足。他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惊慌失措地对待某个姑娘,就连当初皇后,不,那时候还是太子妃,就连太子妃被凌、、辱,诞下了与皇帝毫无血缘关系的大皇子时,皇帝也只是震怒,可震怒与这般惊慌的模样是全然不同的。
路见不平,也有可能震怒。但惊慌始于护短,始于关心,关心则乱,所以惶惶不安。
这样沉默了大半天,皇帝终于开口,他的声音素来好听,宛若珠玉滚落在白瓷盘中,但此刻却有些暗哑,像是从嗓子眼里冷冷地挤出来的:“朕晚些时候就差人去捉拿李家满门,罔顾皇权,强占宫女,无视宫规,辱骂君主……条条罪状都够那姓李的死个百八十回。”
事实上死百八十回真是很便宜他,皇帝开始绞尽脑汁思索慎刑司那些个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他这个明君居然也对这些个酷刑感兴趣。
昭阳顿了顿,抬眼朝皇帝看过来。
她的眼角肿得跟桃子似的,引人发笑。可皇帝笑不出来,只越看心越沉。他问她:“可有哪里受伤?”
视线定格在她嘴角的血渍上。
昭阳似有所察,伸手抆掉那点血迹,哑着嗓音说:“不是我的血,是那,是那畜生的。”
她的手还在发抖,说话却是没有半点含糊,当着皇帝的面也无所顾忌,畜生这种词该往外蹦就往外蹦。皇帝看着她,本以为她会一路哭,可她却根本不像个寻常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惊慌失措也只是一时,这当头就好像没事人了一样,只身上还在隐隐发抖。
他心里越发不痛快了,却压根不知道这点不痛快源于什么,只能正色对对她说:“你且放心,此事朕会替你做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默然无语,低头半晌,才又低声说:“那姓李的就是死了我也只会说声痛快,可李家满门……小的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不要牵连无辜,他们虽是从犯,但罪不至死。”
皇帝勃然大怒:“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替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