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果杨秀出嫁,那么女学的担子势必要放下来。就算她自己不想放,夫家也不会同意。这样一来,平安就又要发愁从哪里去找个校长了。
平心而论,杨秀是很出色的,当她将自己的聪明劲都放在事业上时,立刻将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真不是随便找个什么人就能够顶替的。
“的确如此。”平安道,“但我想,你总该不会是为了让我高兴,所以才留下来的吧?”他将话题转回了原本的地方。
杨秀道,“自然不是,我不过是看透了。”
“什么?”平安没听懂。
“其实,我成亲之后,日子真的会比现在更好吗?”杨秀看着平安问,“相夫教子的生活,我真的能忍受吗?在有了这样的一段经历之后。”
这个问题竟然让平安的心震了震。
杨秀的担心当然不是毫无道理的。实际上这就是平安希望看见的。——见识过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女性不再认为自己天生应该被家庭束缚住,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被圈在狭窄的生活圈子里透不过气来。
他只是没想到杨秀居然这么敏锐,觉醒得这么快。
不过也难怪,有野心的姑娘,往往看事情总比别人更长远一些。
“你说得没错。”平安沉默片刻,点头道,“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也许更好,也许更糟。所以你宁愿留在原地?”
“不会更好的。”杨秀毫不犹豫的道。
平安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我从小是被当成半个男孩教养长大的。”杨秀说,“我爹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能够握在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吗?”
平安明白了。她其实也是现实主义者。只不过她的选择跟别人都不大一样。别人是选择顺从流俗,嫁人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但杨秀却选择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是的,现在的女子出嫁从夫,一生都掌握在丈夫的手中,而不在属于自己了。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平安只能赞叹道。
杨秀微微一笑,“其实我还可以再聪明一点的。比如……我一天不成婚,陛下和你,就一天不可能放下这件事。我有了你们做靠山,自然就什么都不必怕了。而陛下特设女学,总不会是因为担心大臣们教不好自己的女儿吧?”
开办女学,必然有其深意。虽然杨秀还没有完全看清楚,但是却已经抓到了本质。只要她仍然是女学的校长,仍然是赵璨这边的人,那么赵璨和平安也不会容忍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
只要拥有满身光环,恐怕就连闲言碎语,也要挑拣一下对象,不敢随便说到她头上来。
何况杨秀隐隐察觉到了平安对这件事的重视,而平安无疑又是代表着赵璨的,所以她相信,到时候的自己只会比如今更加风光。
杨秀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光耀门楣,不枉父亲辛苦教导养育自己一番。原本她以为这种荣耀,会着落在帝王后宫之中,然而当平安引着她看到了另外的风景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原来想错了。
还有什么,比亲手去创一番事业,让自己成为一个传奇更能增添她的荣耀呢?
“你想要什么?”平安笑了,问她。
杨秀道,“女学需要一个校长,而我需要让人羡慕的荣耀和风光。”
“做好你的事,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对于杨秀的选择,平安感到很兴奋。因为这证明了他的思路是没有错的。至少在他的引导之下,的确已经开始有人因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而不再满足于嫁人生子,一辈子在后宅打转的生活。
只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他所期待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
安平十一年,在风调雨顺数年之后,今年的气候又开始反常起来。去年冬天的雪很薄,风却冷入骨子里。入春之后便一直是大晴天,连续两个月一滴雨水都没有。再这样的情况下,春耕几乎没办法进行下来。
虽然这几年来,在平安的推动下,农具的发展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许多靠水的村子里更是建起了水车,但是相较于广袤的土地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
何况就连河床较浅的河流,也在这连续的烈日暴晒之中干涸了。有限的水要用来供给饮用,哪能用来浇灌田地?
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如今,农业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靠天吃饭。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谁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熬着了。
好在大楚这几年来的情况越来越好,各种改良粮种的推广,让作物产量逐渐增加,各地的常平仓之中都堆得满满当当,应付今年的旱灾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即便能够应对,这件事给大楚带来的影响也还是巨大的。
毕竟如今的大楚正处在一条高速发展的道路上,虽然国力足够支撑应对这种灾难,但实际上,既然将大部分资源都用在了这边,也就不能够继续投入在其他方面了。
而很多事情都是争分夺秒的,没拖延一天都是极大的浪费。叠加起来,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不过,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坏处,自然也就有好处,端看站在什么角度,怎么去看它罢了。
对平安来说,第一个好处就是,老天爷毕竟很公平,受灾的也不光是大楚一家。
实际上,每一次这种自然灾害降临,周边的草原民族所遭受的损失,远比大楚要大得多。尤其是旱灾,草原上没有雨水滋润,牧草都枯萎了,牛羊成群的死去,这种损失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虽然这几年来,因为边境互市贸易的存在,实际上草原部落的生存已经并不完全依靠他们的牛羊,生活方式已经开始逐渐向大楚的百姓靠拢。但千百年来根植在骨子里的民族天性,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改变的。
所以即便是生活变得不同,但他们对于草地和牛羊的在意,仍旧难以避免。
况且,草原上也不是没有有识之士,意识到大楚是在用软外交的方式,想要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们。等到哪一天他们放弃了自己的马匹和牛羊,跟汉人一样住在城市里,留起头发、穿上丝绸棉袍,他们的民族和国家可能就不存在了。
所以这部分人坚持按照从前的那种方式生活,拒绝接受这些年来出现的种种变化。
在这样的情况下,旱灾对他们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根据平安得到的消息,现在草原上已经分成了几种派系开始争吵起来了。
一部分人已经习惯了大楚这边的生活,觉得安安稳稳的没什么不好,应该借着这个机会跟大楚拉近关系,免得大楚也遭了灾,不肯再卖粮食给他们。另一部分人则坚持大楚狼子野心,一旦这么做就是称了他们的心意,绝对不会低头。甚至必要的时候,也不排除使用武力手段从大楚这边劫掠生活所需的可能。
至于最后一部分人,他们随遇而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认为为这种事情争执没有必要,所以两边说和。只不过效果寥寥。而这部分人虽然觉得两边说的都有道理,但实际上还是偏向安稳派。
无他,现在的草原部族早就不复从前的风光,眼看大楚的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现在每次去市场贸易的商人带回来的东西都能引起大家的惊叹,说的大楚的故事更是令人心驰神往。他们不相信现在的草原狼骑还能在大楚手里讨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