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就在平安琢磨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前头喧闹起来,远远的听见有人喊,似乎是“钦差到了”几个字。平安立刻振奋起精神。
不过这个喊声也跟在火车站等车时随便喊的“开始检票了”差不多。喊过之后,多少得排队等个半小时,才有可能真的检票。所以平安又等了许久,再次转起“要不还是先回去”的念头时,钦差仪仗队才终于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千呼万唤始出来”。
总算没有白等,平安又努力往城门的方向看,奈何虽然他的身高在古代人之中并不算矮,但在这人山人海之中,并没有多少用处。总之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喧闹持续了好一阵子,然后越演越烈,平安意识到这是真的过来了,立刻打起精神。
好在他占的位置不错,虽然看不见城门那边,但等到队伍从面前经过时,却能够看得真真切切。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是一队士兵。然后两边的士兵迅速的站在道路两侧,将人群隔在外面。虽然这会儿并没有百姓敢走上中间的道路,通常来说也不可能有什么此刻之类,但天家威仪便是如此,不容任何人挑衅。
其后才是举着各种礼器的仪仗队,最后赵璨被一群人簇拥在最中间,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杏黄色的王爷常服,腰间玉带上悬着一块上好的血玉。头发高高束起用玉冠簪住,眉目如画,顾盼生威。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周围的百姓都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去,还有一些甚至跪了下来。
平安也只好随大流的低下头,但仍旧不时用眼角偷看赵璨。他走得很慢,这让平安能够将他看得很清楚。
这种感觉好奇妙。明明是最熟悉的人,熟悉到他身体每一个特征都烂熟于心,可是此刻看上去却是陌生的。这样的赵璨平安从来没有见过。高高在上,威仪天成,仿佛生来就应该是被人叩拜臣服。
而这陌生,又带着一种仿佛能够鼓噪人心的力量。它让平安在刷新对赵璨的认知时,却也更加为之着迷。
他的每一面,都是自己所喜欢的。或者说,因为自己喜欢,所以欣然接受他的每一面。
赵璨虽然生得好,但是在熟悉之后,已经很少能够给与平安这种冲击力了。上一次平安对赵璨产生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还是在西北的时候,赵璨千里驰援,骑在马上,长枪铁甲,气势凌厉,俊美逼人,仿佛直接裹挟着杀气撞进他的心口里。
所以后来赵璨一说和好,平安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而现在,这种久违的冲动再次出现。不过这种感觉显得更加柔和而醇厚,就像是陈年的酒,陡然开封时带着岁月的香气,沉淀得醇美无比。
只是闻了味道,还没喝,就醉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平安的视线,反正被簇拥在中心,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赵璨忽然转头望这边看来。平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视线,但下一刻又忍不住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躲?
咳,好吧,赵璨可能是来抓他的,或者说来办正事顺便抓他,的确让平安有点儿发愁。不过反正迟早都要见,现在见和一会儿见有什么分别?
这么想着,他又理直气壮的看了过去。
赵璨的视线好像原本就等在那里,于是正好跟平安的碰在了一起。
两个人对彼此都是那么的熟悉,所以立刻知道对方看到了自己。既然已经被发现,平安索性也就不躲了,肆无忌惮的用目光扫视赵璨,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研究清楚。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赵璨几乎是立刻就看明白了。
他眸中涌出几分笑意,饶有深意的看了平安一眼,意思也很清楚:等着吧,回头再收拾你。
平安忽然察觉不妙。
不过仗着身处人群之中,他自然不怕赵璨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什么,于是只当没有发现这一点。对此平安很有经验,反正都是要被教训的,债多了不愁,现在大可以随心所欲。
所以平安继续故作镇定的继续看过去。
这会儿队伍已经走到了平安前面。果然赵璨很快把脸转了回去。刚才离得远时他看看这边,不会被人发现端倪。但这会儿还扭头的话,就太过明显了。毕竟身边还跟着齐王府、东南路和洛州府派来迎接的人。
不过赵璨心中也没有太多遗憾。因为原本在他的设想里,要找到平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谁想来到这里立刻就看到了他,猎物乖乖自投罗网,他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意。
反正之后还会有很长时间,慢慢来教训他。
这么一想,赵璨立刻心平气和。就连脸上不怒自威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些许。若是这时候有人敢抬头看他,会发现这位陈王殿下俊美得简直不似凡人。
这种表情只出现了一瞬,然后就被赵璨给收起来了。
目送队伍渐行渐远,跟在后面的人将视线彻底遮挡住,连赵璨的背影都看不见之后,平安才带着开阳离开了。
因为两人走的是近路,而且赵璨那边要放缓速度,让洛州的百姓看见他们。所以平安回到齐王府许久之后,他们才进入终于驿馆。在这里略作休整,便赶赴齐王府的晚宴。
晚宴上赵璨自然是贵宾,位置就安排在齐王旁边。
至于平安的位置,自然是在末席。毕竟还有许多东南路的官员也闻讯赶来,这会儿也在一旁作陪。
不过即使是这样,赵璨一进门,便立刻注意到了平安所在的地方。他往这边看了两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在齐王的盛情邀请之下落了座。
大概是想摸一摸这个侄子的底,所以齐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平日里的奢侈作风,反而花费了大心思,务必要将宴席办得令人叹为观止。就连席上的一个小摆设,也都有出处。
至于菜色,齐王府从收到赵璨要来的消息之后便开始准备,时间绰绰有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精细至极,许多菜色连皇宫里都没有这样的吃法。
比如一道炒鸭舌,便是只取鸭舌上最尖的一处入菜。一小碟炒鸭舌,怕不要近百只鸭子才能做得?
但是面对这些,赵璨却表现得相当淡定从容。
不淡定从容不行啊。虽然齐王府的宴席的确是十分豪奢,但实际上,在赵璨眼中看来,亦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要论到能花钱、会花钱,赵璨认为,谁也比不上平安。
虽说平安的钱从不花在个人享受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格调比之齐王不知道超出多少。
况且这些东西虽然难得,但赵璨身为皇子,也不是真的就没有见过。有了这种类似“居高临下”的心态,赵璨自然不会为之所动。
实际上,正是因为见识到了齐王府的奢侈程度,赵璨反而认为这个齐王不足为惧了。
要是他是个十分隐忍,平日里做出廉洁形象,博取东南百姓好感,甚至将自己的身家都交出来造福东南,以至于怎么看都像是个好人的话,赵璨还会担心一下。毕竟民心所向,如果齐王真的有了什么动作,结果殊难预料。
但齐王这个样子,即便有野心,恐怕也并没有相应的实力和耐心去隐忍等待。况且他这种到处炫耀的做法,东南的百姓不可能不知道齐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此一来,天然就在二者之间拉开了一道距离。
再想想今日自己进城时,的确有不少百姓下跪,可以想见,朝廷在东南百姓之中,还是十分值的敬畏的,并不是那种只知有齐王府不知有大楚朝的情形。
做出这种判断之后,赵璨的态度自然越发淡然,不管齐王说什么,都含笑以对,似乎这些齐王引以为傲的东西,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