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有个不懂的地方就来问他,平安忙死也忙不完。
冯璋一开始的态度是十分轻松的,斜坐在位置上,随手翻开了平安的计划书。他还以为平安拿出来的是他自己的作品,要请人斧正呢!
然而看了两行之后,他的脸色就严肃起来,身体也重新坐直,飞快的将计划书看完之后,意犹未尽的抬起头看着平安,“你这个……计划书没有写完?”
“写完了,只是今日没带过来。”平安很是坦荡。
冯璋立刻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信不过我这个老头子?”
“这倒不是。”平安笑着说,“先生看过计划书,应该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来了。若是先生有意,我自然将完整计划书奉上,协助先生完成它。可万一先生志不在此,总不好耽搁先生的时间。”
冯璋哼了一声,显然还是不满意,但也接受平安的这个解释。
不过他越想越觉得不过瘾,又问,“这计划书是何人所作?”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平安微笑着道。
冯璋怀疑的看着他,“是你?”
然后他居然就相信了,没有半分质疑的意思,只是感叹道,“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你这件事若是能够做成,万世之后都会有人感激你。只是要做这件事,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知道。”平安也收敛了笑容,认真的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先生以为呢?”
“诚父母之言也!”冯璋愣怔半晌,叹息道。
“是啊,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思,如此先生还觉得这件事难成么?”平安问。
冯璋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他说着收了笑,目光锐利的盯着平安,“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的话能代表朝廷?”
果然问到了这个问题。这在平安的预料之中,而且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往后还要一同共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况且他对冯璋十分敬佩,也并不打算欺瞒他。
平安站起身道,“在下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平安。之前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还望先生见谅。”
“太监?”冯璋惊异的上下打量平安。
他原本看平安的姿容和气质,还以为他是皇子,至少也该是王公贵族家的子弟,才能得皇帝信任。——之所以不猜是读书人,那是因为年轻一辈有哪些优秀的年轻士子,冯璋再清楚不过。
然而他本来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够离谱的了,却没想到事实比自己设想的还要夸张。平安竟是个太监!
饶是以冯璋的豁达,闻言也忍不住惊叹惋惜。
这样的人才,竟是个阉人,绝了仕途前程,大好人生,怎不令人唏嘘感慨?
不过面对平安,他很好的将这种惋惜之情收敛了起来,肃容问道,“你叫平安,那么齐子安就是个化名了?”
“不。”平安说,“平安是入宫之后赐下的名字,齐子安是我本名。”
这个名字,可能是他跟前世那个世界唯一的一点联系了。
到这里的时间越长,平安就发现自己越是能够融入现在的生活,渐渐磨灭了自己身上属于现代人的某些特质。如果不是这个名字,如果不是脑海之中那些远超于此时的记忆,他有时候都会觉得,那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荒诞不羁的梦,会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遗忘?
冯璋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么你是想请我出来主持此事,还是打算让我为你引荐他人?”
平安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他没想到冯璋能够那么轻易的接受这件事,毕竟在平安自己的设想之中,说服对方的过程,应该是复杂且冗长的。所以他才觉得成功率不高。
毕竟他再能忽悠,在这些文坛大宗面前,恐怕都是班门弄斧。
他更没想到冯璋一下子洞察了自己的心思,甚至主动问他是否需要引荐他人。
这份胸襟气魄让平安汗颜。若是普通人,猜到平安将他当成踏板,恐怕早就翻脸了。若是这时候平安当真请他引荐别人,那才是真的得罪人,连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过分了。好在那已经是之前的打算,而现在,“自然是请先生出山,恐怕除先生外,无人能为此。”平安正色道。
冯璋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冲着傅彦来的。”
“傅先生那里,小子也想见见,还要劳烦先生引荐。”平安说,“不过这件事,的确是非先生不能为之。还请先生万莫推辞。”
“这是为何?”冯璋问,“你若是说得出个道理,我就答应了。若是说不出来,此事不提也罢。”
“先生这是考校我?”平安含笑道,“傅先生沉稳持重,性情方正,神思清明,于做学问上建树高妙,然而曲高和寡,恐普通人难以理解。而先生您性情尚侠,交游广阔,桃李满天下,正适宜做我这教育部长。”
没错,平安要请冯璋出山,就是为了成立一个教育部,独立于六部之外,专司管理天下教学之事。不光是如今读书人学习的诗书经义,以后时机成熟,还会增设其他课程,逐渐将教育体系完善,并开办各级学堂。
这是一件需要耗时很久的事,阻力之大可想而知。所以平安觉得,冯璋这种性情较为圆滑,懂得在其中斡旋调解的人,比傅彦更适合。否则一早就将所有人都得罪光了,这件事自然也做不下去。
“好啊!”听完平安的话,冯璋立刻一拍桌子,佯怒道,“原来你私底下便是如此编排我们?!”
平安那番话说得好听,似是恭维,但实际上却是将他们的优缺点都指出来了。这小子胆子可真不小。
“先生恕罪。”平安也不辩解,立刻老老实实的告饶。
冯璋哼了一声,本来还想借题发挥,教训平安一番,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乖觉,只好罢了。他念头一转,又问,“你说傅彦曲高和寡,你又替他安排了什么差事?”
平安的行事方法很对冯璋的口味,在傅彦看来未免太过跳脱,失之轻浮。想到昨日平安离开后,傅彦对自己说:“此子所图甚大。”冯璋就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心道一定要将他引荐过去,到时候场面一定好看。
“请容小子卖个关子。”平安道,“等见到傅先生,我自然会说出来。”
——实际上是这个打算是他刚刚吃早餐的时候才想出来的,还不完善,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来思考,至少先把逻辑理顺了。
冯璋闻言,略略沉吟,便站起身道,“也罢,我这就带你过去。不过成与不成,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请求帮忙的话被堵死了,平安也只好点头道,“有劳先生。”
不过临离开书房之前,冯璋又交代他,“回头将完整的计划书送一份过来,我看过之后,才能决定。”现在平安给他看的东西,基本上只有个创意,连具体框架都没有完善。所以冯璋也拿不准他究竟只是心血来潮,还是已经设想周全。
平安连忙点头,“我明日就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