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整个边境线都勾结在一起通敌卖国啊!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大楚早就沦陷了,也等不到今日。
好在出面逮捕人的是刑部,而不是暗地里的皇城司。想来进京之后,也不至于严刑审讯,屈打成招。到时候再插手也是来得及的。
赶在年前,押送的队伍进了京。时已近腊月,皇帝要求刑部和大理寺赶紧拿出章程来,将这件事处理完了才好过年。毕竟年节是喜事,谁也不愿意让这种事情扰了心情。
至于那些被抓起来的官员,无辜的自然要赶紧放回去,总不能关在牢里过年。至于有罪的,那也要在年前处置了,因过年时不沾血腥。而且今年对西戎取得大胜,开疆拓土,这是不世之功,过年时势必要祭祀天地和宗庙,不显将这些人处置了,这功劳里,便总觉得带了些瑕疵。
对于早已年过不惑的皇帝来说,这可能就是他这一生之中最为值得夸耀的一份功劳了,自然不会让其留下任何阴影,被人诟病。所以尽快处理完事情,也是应该的。
这也是赵璨不太担心皇城司能够肆无忌惮办事的原因之一。毕竟皇帝的心思并不难猜,这个案子若是卷入太多人,恐怕就要成为大楚立国以来最大的丑闻了。届时征伐之功恐怕也会大打折扣。
所以回京之后,这件案子便立刻进入了审讯流程,皇帝几乎每天都要问问进展,就连平安这样后半年几乎都游离在政治中心之外的人,也免不了听个一两句。
因为不方便见面,所以这半年平安跟赵璨一直都在通信。知道了平安打算从教化这方面入手之后,赵璨表示十分支持,而且要求平安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上面。毕竟三心二意,是做不好事的。
至于内奸案,自然有他来跟进。
两人之间如今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平安能够帮得到赵璨的东西,基本都移交给了他,能出的主意也都已经说过。所以既然赵璨说剩下的部分都交给他来办,平安便也没有再过问过。
也不知道赵璨是怎么运作的,反正从这些人入京之后,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出现,但是却并不显得乱,更没有过分胡乱攀咬,简直像是提前计划过的一样,一点一点的将消息露出来,却完全没有大家一开始时所担心的乱象。
平安一开始还担心这一切是赵璨在背后主导,但是后来才发现,其实并不是他,而是皇帝。真正审问出来的消息可比这个乱多了,赵璨再厉害也不可能控制住所有人。
再说里面还有真正通敌叛国的人,他们肯定会将水搅浑了,然后自己才好从中脱身。或者就算不能脱身,也要大楚元气大伤。或者豁出去自己的性命,干脆胡乱攀咬,希望能够替自家主子除掉几个有威胁力的敌人。
尤其是在皇帝暗示皇城司介入审讯之中后,得到的消息更是又多又杂。
而真正替皇帝将这些消息按照先后顺序严谨的整理排列出来,最后公布的人,竟然是皇城司!
平安还是从王从义那里,才得到了一点消息。不过他也不敢多说,显然这件事事关重大。
平安疑心赵璨已经掌控了皇城司,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的时候。而且……说句实话,赵璨能够控制住这个怪物,不让他发展得超出限制,是令平安松了一口气的。否则要是有人因此受了冤屈,就是自己的过错了。
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按部就班,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而赵璨也趁着这个机会,接触到了好些平时不会愿意跟他有关系的官员和武将。虽说不至于就此倒向他,但是有所倾向,几乎是肯定的。
因为动作很快,所以不过几天之后,就筛选出了一批有嫌疑的官员。那些被去除了嫌疑的,倒也没有立刻释放,要等案件了结之后,方能够离开。
转机是在第十天出现的。
信州军中某个涉嫌贻误军机,拖慢进度,致使信州军跟涿州军之间消息隔绝,进度不一的将领咬出了京城的某位官员。这人只是个兵部员外郎,品级不高,权利不大,但这是京官!
也就是说,这件事并不是西北的官员们联合起来通敌,而是朝中有官员跟草原人勾结在了一起,然后对西北下令。
这件事令人震惊,但细细去想,其实并不意外。所有能够放心在外领兵的将领,在京城中多半都有人支持。否则的话,打仗这种事,又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会赢,难道输一次就要被撸掉吗?这时候有没有人保,差别还是非常大的。
这也算是朝堂上的一种“潜规则”。大楚以文治国,文臣的地位比武将要高。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原因,实际上是因为武将往往拥兵自重,让皇帝很不放心,所以必定要进行打压。
在军中越是有威望,就越是要打压。
毕竟让士兵和百姓们只知有这位将军,却不知有朝廷,到时候他们是听朝廷的,还是听将军的?若是这位将军要造反,百姓们会不会跟着反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武装夺取政权,都是最快速也最有效的一种办法——当然夺下来之后能不能够守得住很难说——让皇帝和朝廷怎么能够不忌惮?
即便将领们本身没有反心,也搁不住他们身后站着的各方势力生出这样的心思。前朝也不是没有武将被自己的属下们黄袍加身,拥立为帝的例子。
总之从这位将领咬出朝廷官员的时候开始,这件事的性质就大不相同了。兵部员外郎虽然是京官,但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机密,甚至策划这件事。只能说他头上还有人。也就是说,朝中说不定会有军国重臣也参与了这件事!
这让皇帝简直又惊又怒。
堂堂大楚朝的大臣,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却居然会跟草原人勾结,简直不可理喻!
但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可理喻。最后从那位兵部员外郎一步一步的往上查,最后这件事情被牵涉到了兵部尚书的身上。
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打算胡乱攀咬,将事情弄得更加扑朔迷离。甚至有两位宰执也跟着被牵连,只能够为了避嫌,上折子给皇帝,暂时在家休息,不去上朝处理政事。
这这些人显然深谙朝廷的运转之道,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将事情闹大。如果满朝文武都有这种嫌疑,到最后皇帝总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毕竟若是真的那样做,朝廷恐怕都要停止运转了。
到时候事情多半也只能不了了之,或者直接在这一步掐断,不能继续查下去。
这些人的设想是很好的,但也不知道是什么高人在后面指点,总之皇城司总是能够抽丝剥茧一般的,将真正有问题的人从那一堆被攀咬的人之中挑出来。
最后兵部尚书被招供出来时,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即便没有牵连到太多无辜的人,这个案子也注定会成为大楚立国以来最大的案子。堂堂兵部尚书,二品大员,军国重臣,居然会里通敌国!他到底卖了多少大楚的消息出去?草原人是不是早就对大楚知根知底?这些问题,只要想想就能让人脊背生寒,浑身冷汗。
最重要的是,供出兵部尚书的人,还给出了证据,那是兵部尚书给他写的一封信,让他暗示西北那些,弄出一点小纰漏来。这是铁证如山,就连兵部尚书,也没有办法抵赖。
刑部和大理寺不敢自专,便将消息报了上去。
皇帝知道这个消息时,平安也在本初殿里,亲眼看到他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砸坏了好几样东西。
“好,好好好!这就是我大楚肱股之臣!”皇帝满心惊恐和愤怒,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朕究竟有哪一点对不住他董宁辉,要这样对付大楚!”
本初殿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开口劝说。
片刻后平安想了想,道,“陛下息怒,我看这件事,背后恐怕还有些蹊跷。或许董……宁辉的意思也并不是要通敌卖国。”
“不是通敌卖国,那是什么?”皇帝抬起头,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平安。
平安没有被他这样子吓住。
其实他挺同情皇帝的,以为自己治下的大楚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却没想到朝中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大毒瘤,让人怎能不怒?
不过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平安始终觉得,兵部尚书并不是终点,他后面还有人,不然这件事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看着皇帝,慢慢的道,“陛下请想想,董宁辉在大楚已经是兵部尚书,再进一步就能够成为宰执,何必要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总不可能是因为他特别仇视大楚,或者是草原人安排进来的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