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弓箭做什么?”有泰吃惊,“在宫里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
平安懒得告诉他,喜欢一件东西,可以只是收藏,未必一定要使用。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正在唾弃自己。因为在想到这个打算的时候,平安第一个想法是——做出来了可以送给赵璨防身。
然后他才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好端端的竟然会想到赵璨。想到他也就算了,居然还会有这种念头,简直罪无可恕。
平安撑着下巴,有些出神。
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现在甚至可以比较心平气和的去回忆当初跟赵璨发生过的那一段儿。
其实每每想起来,平安都很后悔。因为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仓促太快了。这其中有赵璨故意引诱的成分在,也有自己过于轻浮没有沉住气的原因,两个人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还没有深刻到那个份上。
即使当时没有出事,早晚还是会分开。平安很确定。
因为这种确定,所以他总是告诉自己分开才是对的,应该要疏远赵璨。但是平安现在才发现有点儿不对劲。
就像是他上辈子所见识过的那些早恋的同学一样,如果当时老师家长同意他们在一起了,那份没有根基的爱情,最终会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冲击得七零八落,彻底磨灭,只留下后悔的余音。然而如果当时被老师家长强硬的拆开,在情最浓时被迫分手,感情反而会因为这种压抑而越发浓烈,或许多年之后仍旧耿耿于怀。
虽然不尽相同,但他跟赵璨现在的情形,有些像这后一种。
感情在最浓烈的时候戛然而止,反而会令人念念不忘。赵璨几次三番的来找平安,固然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帮手,但未尝没有这种原因在。而平安,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面对赵璨挺理智的,今天才发现,那些都是骗人的。
他没有忘记,一点点都没有。
这份感情来得不是时候,连平安自己也知道不应该。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反而耿耿于怀,始终不能放下。
平安不由叹了一口气。
有泰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为什么他就说了一句话,平安就开始发呆,然后叹气?
平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有泰面前走神的。他是越来越不把对方当成外人了。但也许也是因为,有泰从来不会去探究他的那些隐秘——当然,对方没有这个智商也是原因之一。
“没事,做出来可以挂在墙上欣赏。”平安说。
有泰转头看了看房间的墙,若是挂上一副弓箭,似乎的确挺不错的。
男人少有不喜欢武器的。虽然有泰本人更欣赏大刀斧钺一类的重武器,但是弓箭也是相当不错的嘛!他隐约记起,自己没进宫之前,跟村里的小伙伴做弹弓,然后一起去山上,企图将天上的鸟儿打下来几只。
虽然没有成功,但想想却也十分令人怀念。
于是有泰便当真投入其中,打算亲手打磨出一副弓箭来了。
平安见他那么好忽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相较于有泰的专心,他反而经常在做工的时候走神,拉着工匠们说话。
工匠们动作娴熟,手下不停的同时还能一心二用,跟平安说话,两边都不耽误。平安每天跟他们聊天,然后小心的将自己所需要的消息记录下来。
毕竟是军用的东西,非但会影响人命,甚至会影响大楚的国力,所以平安不可能一上来就叫嚷着改革,所以他必须先将基础的东西了解透彻,然后才能确定自己的行事方法。
也许是因为平安和有泰比较和善,所以工匠们做工的时候,都积极了许多。毕竟以前的监工是绝对不允许大家交头接耳的,怕浪费了时间完不成工作。现在监工自己带头说话,大家的胆子就大了一点。
但平安他们却很快遇上了麻烦。
厂里的工匠们,世世代代都是为皇家服务的,所以大家基本上彼此都认识,甚至还有联姻,关系错综复杂,真正掰开了,也是一张大网。
所以平安这里的工匠,自然也有亲戚在别的监工手下。知道了平安他们这边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之后,不免十分羡慕。在被自家监工吼过几次之后,难免聚在一起议论,不巧就被那位监工给听见了。
那人不是什么大度的,一方面是觉得平安让他丢了人,另一方面看不起平安跟低贱的工匠混在一起,于是一状告到了掌司那里。
他们的顶头上司崔掌司,负责弓箭司的督造工作,是个不论什么时候看到都笑眯眯的中年人。所以那人告了状,崔掌司也没有立刻处罚,而是将平安他们叫了过去,问是否确有其事。
事实如此,平安也没有否认。
崔掌司这才慢吞吞的道,“平安啊,我知道你想做好事情,不过你跟工匠们说话,难免就会误了他们手中的活计,万一月底时交不出足够的东西,你这个监工可是也要一并受罚的啊!”
“我知道了。但是工匠们并未耽误工夫。”平安道。
不等崔掌司说话,告状的人已经尖声道,“你怎么知道没有耽误?一边说话一边做工,自然就会慢下来!等到月底交不出东西,看你拿什么来狡辩?”
平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我月底交出了足够数量的弓箭呢?”
那人被平安一看,心头忽然一凉,反应过来之后便是恼羞成怒,立刻道,“你若是交出来,我以后也不会再管手下的人说话了,若你交不出来又怎么说?”
“你待如何?”
“那就承认你做错了事,从兵仗局滚出去!”
“这样不……”崔掌司刚要开口阻止,平安已经斩钉截铁的应道,“好!”
于是说了半截的话就被咽了回去。崔掌司心里嘀咕着,莫非这小子还真有把握?
倒不是他格外关照平安,实在是上头有人叫他多多留意。崔掌司甚至不知道是谁要知道平安的事,只知道平安是司礼监的人直接安排过来的。
他的靠山是谁,崔掌司不关心,他年纪大了,就打算在兵仗局干到养老,并不打算得罪平安。本来见面的时候平安看上去十分乖巧懂事知进退,他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结果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出了这种事!
崔掌司在心里苦笑的时候,平安已经转头看向他,“那就请崔掌司做个见证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掌司也只能苦着脸答应下来。等平安一走,就训斥告状者,“小全,你这次做得有些过了。”
“咱们兵仗局的规矩历来如此,不能让他一个人坏事。”小全丢下一句话,然后也走掉了,留下崔掌司一个人唉声叹气。这个小全上头也是有人的,且每个月他的人交的数量最多,所以即便十分严苛,崔掌司也没有说话。
哪知道这两个人就碰上了呢?
从崔掌司那里出来,有泰不由忧心忡忡的道,“平安,你刚才打包票,咱们真的能交出足够数量的弓箭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