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胖子一如既往的乐观,“那是,咱哥几个虽然不能继续在六中了,但好在还能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嘛,去哪都是一条心,没有徐晚星,咱们也没啥好怕的,毕竟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了——”
“是打挨得不少吧。”
春鸣的一句话,乐得大刘都破涕为笑。
屋内的人在蒙头大睡,空地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从群嘲到对乔野进行多对一的思想教育。
“野哥,徐晚星就交给你了。”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多看着她点。她这个人最讲义气,也最冲动了,出发点是好的,就怕总是热血在前,鲁莽在后。你可千万多照顾着她,让她做事别总上头。”
“万一闯祸了,你也替她好好兜着,好好善后,用你学霸的智慧。”
“还有啊,让她别老打架。女孩子嘛,身手再好,也不能成天打打杀杀,动不动就拎板凳掀桌子的。”
“所以你也要好好强身健体,以后有啥事,第一个挺身而出,别让她动手。男人要怜香惜玉。”
于胖子的话遭到几个白眼——
“她替你打架的时候,你怎么没站出来怜香惜玉呢?一百六十来斤猪肉呢,当真白长了。”
于胖子反驳说:“那是以前。今后没了徐晚星,怎么着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再打起架来,谁怂谁是孙子!”
没了徐晚星,地球一样在转。即便再没有人为他们挺身而出,他们也会记得她在眼前的时候,给过他们多少信心,多少狐假虎威的光辉时刻。
所以今后分隔两地也好,渐行渐远也好,他们都不再是被霸凌时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
唯独放心不下的,还是屋内的那个人。
她看起来比谁都坚强,比谁都不可一世,可他们至少在新的环境里还能继续在一起,唯独剩下徐晚星孤身一人,面对朋友都离去的结局。
他们把她拜托给乔野,说笑似的数落她的缺点。
“一根筋,固执,说好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吃了文化的亏,乱用成语,颠三倒四,明明心里是一片好意、满腔热情,说出来永远荒腔走板、没个正经。”
“还死要面子活受罪,永远不承认心里有个小姑娘,但其实敏感是她,热情是她,勇敢是她,胆小也是她。”
“上次因为高三一男的踹了猫,撸袖子就上去干架,扭头看着野猫死了,眼圈都红了。反差不是一般的大,但还死活不认账,非说我们眼花。”
……
嘴里说着那些缺点,声音却有些暗哑,带着少年人不可言说的温柔懵懂。
凶不是凶,是关切。
鲁莽不是鲁莽,是勇敢。
爱哭不是爱哭,是善良。
谁也没有夸过她半个字,可说话时的语气、眼里的盛情,却无一例外不是崇拜。徐晚星不是大英雄,只是平凡世界里的小姑娘。
可那个小姑娘在他们晦涩的青春里,点亮了一片天。
即将远行的当下,谁都明白,兴许人生就从此刻开始出现了分支,她还在大道上一路疾行,他们却各自踏上了不同的路,渐行渐远。
放不下也要放下,因为青春没有回头路可走。
就如同这一夜,纵使星光满天、喧哗热闹,也终于在一地寂寞的空酒瓶里落幕。
离去时,春鸣拍拍乔野的肩,视线落在虚掩的门后,“今晚最伤心的就是她……后续就交给你了。”
乔野点头,“有我在。”
二楼人去楼空,只剩下被风吹得起起落落的白色床单,孤零零立在夜色里。
他推门而入,看见蜷缩在角落里,面朝立柜呼呼大睡的人。地上有一方薄毯,他伸手拿起,替她盖上,低低地说了句:“都走了,可以回头了。”
个子矮小,蜷缩在一起更像个孩子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动了动,终于回过头来,寂静的深夜里,外面是喧哗欢闹过后的一地狼借,她却满面泪光。
都走了,可以回头了。
她呜咽着,像个孩子似的抹着仿佛永不干涸的眼泪。可她最怕的就是,当她转过头来,他们都走了。
从此没有麻将小分队,没有走廊上的插科打诨,没有上课时满嘴跑火车、一个个接嘴,没有天台上的聚众斗殴,也没有那群看似莽撞却满腔热情的朋友了。
徐晚星抱着那方薄毯,哭得无法停止。
而面前的人动了动指尖,心下一片潮湿,却终究没有开口阻止她哭。他只是缓慢地坐下来,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就像真的在对待一个爱哭的孩子,没有过多言语,只有无限耐心。
他低头拭去她的眼泪,说:“徐晚星,你还有我。”
她哭得泪眼婆娑,于朦胧中望着他,“你会一直留下来吗?”
他郑重点头,“我会一直留下来,不会走。”
即便去向远方,也与你一起。
少年的手轻而有力,奇迹般止住了她的呜咽。她把头埋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喃喃道,“那就好。”
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她的眼泪已干涸,呼吸变得绵长而温和,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徐晚星,考c大吗?”
她一怔,抬头落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