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岑寂后,陈老师说:“是这样的,你的即兴作诗速度太快了,所以我让乔野给大家念一念你写的诗。”
“……”
陈老师绞尽脑汁,斟酌字句,最后才说:“从速度和这个情感的真实度来说,你的诗还是可以的。但是从文学性来看,除了押韵还行,平仄和语言的美上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
徐晚星无fuck说。
*
答应辛意的事情,徐晚星说到做到,从和老辛同志在巷子里大吵那天算起,第二日她就没有再抄作业了。
虽然如此一来,她每天完成作业的时间就从天还亮着,一下子挪到了夜幕低垂时。
理科作业还好,她本来也做得不费力,但英语和语文就很惨绝人寰了。
为什么英语阅读里总有那么多不认识的词。为什么改错题总是看起来畅通无阻,压根让人找不到错处。为什么选择题每个选项看起来都是正确答案。为什么诗词鉴赏她就算读上十遍也不知道诗人想表达什么。
徐晚星有一肚子问题,往往写着写着就想表演胸口碎大石。
可隔着宅巷,她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辛意在伏案疾书。所有人,不论老师或家长,哪怕辛意自己,都用不聪明三个字来评价自己。可勤能补拙,所有人也都这样说。
“作业借我抄一下。”台词都写在纸上了,下一秒,徐晚星又把它揉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算了吧,自己写就自己写。
丧丧地写双语作业时,基本上每五秒伴随着一次抠头皮。于是徐晚星每晚睡觉前都生无可恋地想着,照这样下去,大概个把月的时间就足以让她成为高二3班被双语折磨得秃掉的第一人。
当然,也可能是全校第一人。
罗学明跟张春月说过好几次:“其实徐晚星这孩子很聪明,品性也不坏的,她只是从小跟着父亲在夜市长大,活得不拘小节了点,其实没有上课捣乱的意思。”
徐晚星的确品性不坏,她只是双语不好,家庭教育又缺失了阅读和语言这一块。
可男老师和女老师不太一样,尤其是把英语作为个人理想和职业追求的张春月,她看不太到徐晚星的闪光点。也许罗学明能把她上课接嘴的坏毛病当成反应快、脑袋聪明,但对张春月来说,这就是令人忍无可忍的陋习。
教语文的陈老师呢,虽然也不太喜欢徐晚星,但也说不上讨厌。毕竟她是有幽默细胞的人,徐晚星时不时来一出《解大手》这种灵光一闪,还是会令她捧腹大笑的。
和徐晚星一比,新转来的乔野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命运的宠儿。
办公室里每天都会提到他的名字,和提到徐晚星时的语气截然相反。
譬如说,提到徐晚星时,一般是这样——
张春月:“十五道选择题就对了五道,她是掐着零头来的吗?!”
罗学明:“又迟到了!我快被气死了!这个月过去二十天了,没迟到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只手!”
陈琼:“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条条偷渡。这个徐晚星是要气死我吗……噗哈哈哈哈哈!”
总体来说,陈老师对徐晚星的感情态度比较复杂,气中带笑,笑里有点无可奈何的欢乐。
但提起乔野时,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只剩下欢乐——
张春月:“我教书十来年,第一次看见机读卡满分的学生!真是,真是太优秀了!”
张永东:“这么难的物理题,我出的时候都觉得有点超纲了,老郭还说估计年级上没人能做出来,就看看徐晚星能不能有个思路。没想到咱们班就有俩孩子做出来,徐晚星和乔野啊,真是叫我这心里熨帖得跟什么似的。”
而罗学明就更夸张了。
“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啊?乔野,让乔野报名。他拿过首都市运动会的奖!”
“年底有个校篮球赛?乔野去,让乔野去!他打小前锋的,一投一个准!”
“明年有个数学竞赛啊,替我先留俩名额啊——对,徐晚星占一个,还有一个给我们班新来的小家伙!”
乔野这个名字的出现,俨然化解了徐晚星的孤独。从他转学来的那一天起,她的名字不再是办公室里独孤求败的热词,终于有了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可这俩人,依然很不对付。
身为前后桌,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每一个无意中碰撞在一起的目光,都能火花四射,无形之中就彼此凌迟了一百遍。
徐晚星真讨厌乔野,身为理科出色的人,双语凭什么也那么好?当然,她尤其讨厌他在她唯一擅长的理科方面,竟然也有不逊于她的天赋。
第一次在物理课上比她早两分钟解出压轴题后,乔野又完成了好几次这样的壮举。
化学周考,她错了一道选择题,乔野满分。
数学课,她被罗学明叫上讲台讲解最末两道大题的最简解题思路。当她低调且得意地把自己的解法写在黑板上后,却听见罗学明说:“大家看看,这是徐晚星的解题思路,是不是比你们的要简单很多?”
全班异口同声:“是。”
罗学明满意地笑笑,说:“现在我们请乔野同学上台,他还有一个更简思路。”
徐晚星:“???”
在乔野转来之前,故事通常进行到她上台写下自己的解法这一步后,就直接大结局了。可现在却成了转折点,她俨然是乔野这个大高潮的铺垫。
两人一个下台,一个上台,在走道上抆肩而过。
乔野看都没看她一眼,徐晚星只觉得耻辱。
当然,徐义生并不了解女儿和乔野之间旷日持久的交锋与战争,但他很欣慰的是,在把徐晚星从夜市赶回家后,她好像自动进入了高二紧张的学习状态里。
好几次下起雨来,他提前收摊回家时,发现都夜里十二点过了,徐晚星还在埋头做题。
“现在的高中生,作业有这么多啊?”徐义生咋舌。
“不是,早做完了。”徐晚星头也没回,还在草稿纸上唰唰写着,“我多检查几遍,看看还有没有更简单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