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卖了大半辈子的抄手,靠这门手艺糊口,养活了徐晚星。
八点半,徐晚星准时抵达茶馆街,把书包往三轮车顶一扔,撸袖子上阵。
“回来了?”徐义生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这是送哪的?”
徐义生雷厉风行往她手里递了只托盘,上面放了四只大碗,统统装着刚出锅的抄手,“老麻红汤,2号包间黄老板。中麻红汤,5号包间最胖那大哥。酸辣汤,大厅里头穿红衣服的大姐。清汤也送大厅,大胡子点的,你认识。”
徐晚星点头,稳稳接过托盘,转身朝人声鼎沸的茶馆里快步走去。
兴旺茶馆,很俗气的名字,但麻将这东西都讲究那么一点玄学,这名字很讨人喜欢。
她轻车熟路踏进大厅,跟柜台后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准确无误把抄手一一送到客人手里。哪怕徐义生只讲了一遍,语速还飞快,她也记得分毫不差。
这个夜晚和往常一样,徐义生在三轮车前大汗淋漓,徐晚星就摊前摊后忙活着。
大概九点过的样子,徐义生看了眼手表,哎哟一声:“该收摊了!”
徐晚星不解:“这才几点,怎么就收摊了?”
徐义生也不解释,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往车里一收,拉着女儿上了三轮车。
茶馆老板娘隔着柜台喊:“哎,老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
“我们那儿来了新街坊,我带晚星去打个招呼,拜访一下。”徐义生也大着嗓门儿回话。
徐晚星诧异地抬起头来:“新街坊?什么新街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徐义生口风紧,任凭徐晚星如何打探,就是撬不开他的嘴。
十来分钟后,三轮车停在巷子口。
打从徐晚星记事起,她就和父亲住在这条名为清花巷的巷子里。巷子一头宽,一头窄,宽的地方房屋也宽敞,窄的地方亦然。因此,同一条巷子里的居住条件也大相径庭。
徐义生停在窄的这一头,拉开陈旧的卷帘门,父女俩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把车挪进了家门。
他从车里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食品袋:“走吧。”
谜底在几分钟后揭晓。
父女俩停在清花巷最宽处,爬满杏色蔷薇的庭院里伫立着一座两层高的小楼。前些年户主搬走了,一直空着,如今终于等来了新主人。
敲门前,徐义生凶狠地嘱咐她:“一会儿给我老实点,怎么乖巧怎么来。”
徐晚星:“……”
这架势,难不成是国家领导人搬来清花巷了?
来开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从气质到穿着都颇为不俗,得知是街坊邻居来打招呼,赶忙请人进门坐。
徐晚星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谨遵父亲指示,收起了嚣张跋扈的一面,叔叔阿姨叫得很乖巧。
“我叫徐义生,就在巷子尾住,这是我女儿徐晚星。”徐义生还递上了从车里拎来的食品袋,谦虚地说,“我是卖抄手的,这是自家做的,干净,味道应该也还行,毕竟也卖了二十来年了。”
父女俩应邀在客厅坐了下来,宽敞的两层小楼窗明几净,装潢雅致,不见一丝富贵气,却处处透着主人良好的审美。
四处张望了片刻,徐晚星的脑子里咔哒一下,有根弦绷紧了。她侧头震惊地望着徐义生,一脸不可置信。
看不出来啊,他们家老徐当了二十七年抄手独行侠,清高又清贫,今天竟然要贪慕富贵攀高枝了!?
真是士别半天,刮目相看。
徐晚星仔仔细细抠了抠并不存在的眼屎。
夫妻俩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番。男人叫乔慕成,女人叫孙映岚。
“我是搞地质研究的,平常就挖挖土,风里来雨里去。因为工作调动,上星期刚从北京回蓉城。”乔慕成很随和,笑容满面地说,“我太太是蓉城人,就在清花巷附近长大,所以这次回来也特意把家安在了这里。”
三个大人果真像是国家元首会晤,进行着亲切又客气的交谈,只有徐晚星如坐针毡。
她表面岿然不动,笑容可亲,内心却在疯狂揣测老徐的意图。
好在徐义生不善言辞,简单的一番交谈后,很快坐不住了,咳嗽两声,进入正题:“我听隔壁老李说,你们家还有个儿子,和我们晚星一样在读高二,成绩可不得了。”
“哪里就不得了了?那是大家吹捧他。”孙映岚已过四十,依然很有风韵,“巧得很,你们来之前,小野才刚骑车出门买文具用品了。”
她看了看墙上的欧式挂钟:“看时间也快回来了。”
乔慕成的目光落在徐晚星身上,笑着问:“晚星也高二了?在哪里上学啊,一中还是六中?”
离清花巷最近的两所中学就是一中和六中。
徐晚星老老实实回答:“六中。”
“哟,小野也在六中,今天刚办完转学手续,第一天上学呢。”乔慕成有些惊喜,又问,“你在哪个班啊?”
徐晚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她回头看了看身旁岿然不动的老徐同志,仔细审视后得出结论:他对于她和这位叫小野的同校一点也不吃惊。
所以,老徐是冲着这家儿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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