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总管好。”一个小太监跳下船禀道,“陛下传口谕说今夜不过来了。嘱咐云侍君好生吃饭,早些休息。”
四五期盼的面上挂上些怔忡,又马上缓过神来,笑道,“是,是。多谢陛下挂念。大人也有话带给陛下呢。这不嘱咐咱家早早候在这儿。”
“总管请讲?”小太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皇上已经三天没过来了,这位四五总管也算沉得住气的,回回都是笑脸相送。估计整个临渊都在替皇贵侍大人着急吧。也难怪,临渊复宠也没几日呢。
“侍君大人挂念着陛下前朝事忙,说如果陛下夜里忙得晚,就再进一餐夜宵吧。太瘦了,瞧着心疼呢。”四五讲得有些发涩。
“哎。好勒。”这话听着顺耳,估计陛下更爱听。小太监脆生生地答应了。
四五复又塞给他一个荷包。
那小太监是御前的人,自然有无数人上赶着奉迎他。这业务也很熟练,他拢了荷包在袖子里,又瞅四下无人,凑到四五耳边,“今天陛下召了言贵侍……”
“喔。”四五点头,又抓住他千叮万嘱,“咱们大人的话,可千万带到。”
“明白,明白。”小太监笑道。
四五站在岸边目送船走远。自己这才满腹怅惘地回了阁里。
进了阁,路过大书房,他往里看了眼,又怅然。六年过去了,这回云侍君重回到临渊。但有些事还是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在四五看来,有些可喜,有些可忧。
比如临渊阁的岸边常备了几艘游舫。阁里的人,可以自由乘船出岛。
再比如临渊阁设了养鸽所。里面有许多信鸽,每天从外面飞回来的也不少。大人会在早晨的时候,在书房里处理信函,然后将回复的信再用信鸽送出去。有时陛下来了,两人也会在书房共同处理信件。在四五看来,云侍君的确比六年前更忙碌,过得也充实不少。
说到书房。除了处理信件,云侍君很少待在书房。也没见他抄书练字了。他每天待的最长时间的地方是……
四五停在一间静室外,叹气。
云侍君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矮桌,几只蒲团。陛下白日里不在岛上时,他就会坐在静室打坐,整天整天的。前些日子倒好,日落后,陛下都会上岛来陪大人。两人好得蜜里调油般。可不知怎么了,陛下突然又不来了。连着三天了,贵侍大人没说什么,只是整日闭关。他却急得不行了。
四五看过云扬打坐,专注而沉静,像个世外高人。四五不懂功夫,却恍惚觉得高手练功,应该是在深山禁地闭关什么的。可云侍君不是江湖人啊,他要那么强的功夫做什么用?当然,功夫强,是好事。可是如果是用整天枯坐换来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以前他觉得大人练剑,飞来纵去很危险,现在倒是希望大人能练练剑,要不去后山走走,坐船下岛,在外后宫里走走,都好过现在这样。可那些船备下了,到现在,大人也没用过。……
四五站在门外想得有些入神。静室里面的云扬已经缓缓归气入丹田。
四五的气息就在外门,云扬缓缓睁开双目。刚刚收了功,目中仍有余波,光华流转。他扭头看看沙漏,一壶沙正好流尽最好一粒。
自回宫,云扬与刘诩可谓夜夜尽欢,纵情到底过甚了。
这几日,陛下没来,云扬倒是松了口了,虽是思念,但好在能够静心凝气,心内少了许多浮躁与欲念。
门外的人,久久徘徊,似颇艰难。云扬摇摇头,抬掌,隔空一拍,静室的门,无风自开。
四五眼前一亮。
敞开的门里,宽展宫衣的绝美男子,盘膝而坐。沉静安然。
只见云扬抬了抬手,骈指微点。烛光隔空便递次燃起。四五见过云扬抚琴,现下觉得,这修长的手指,就在空中拨弄着琴弦般,清雅又神奇。
云扬收手,搭回盘坐的膝头上。
宽大袍袖,无风自鼓,几丝轻扬起的长发,飘落回肩头。
修成正果了?
四五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幅画面,觉得下一刻,大人就会羽化而去。
“大人……”四五试探地唤了一声。
云扬淡淡笑应,“嗯。”
四五悄悄松了口气,这人,还在凡间。
下面的话有些艰难,却不得不禀,“……皇上遣人来说……今夜不上岛了。”
云扬抿了抿唇,“噢,知道了。”
“大人还要打坐?”四五见云扬又闭上眼睛,不禁有些急。
云扬睁开眼睛,眸色清澈,不见波澜,“嗯,陛下既不来,我今夜闭关。”抬手,又要隔空关门。
四五一急,忙用手撑着门扇。
“怎么了?”云扬怕伤到他,忙收回内力。
四五撑着门,一肚子话,不知从何劝起,只得道,“大人,该用膳了。”
云扬笑着摆摆手,“好,传膳吧。”
四五跟着云扬身后,絮絮道,“用过膳,大人可要四处走走?要不下岛散散心?自回宫,您还一回也没下过岛呢。外后宫里,景致不错,要不您出宫转转?京城里夜市也颇繁华……”
云扬回目看他。
“好,到宫外转转吧。”
“……”四五怔了怔。
“四五陪我去宫外转转吧。”云扬弯起漂亮的眉眼,笑着看他。
“哎……”四五一下子明白了,他陪云扬在这岛上,这么多年下来,竟似与世隔绝了般。大人这是怕他闷,才决定去宫外走走吧。
四五眼里一下子就涩了。他掩饰着垂下头,“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好。”云扬安慰地拍拍他肩,“准备准备吧,今夜咱们专拣热闹地儿去。”
笼在云扬关切的温暖中,四五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