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古道中毒,已经一月有余。身子的不适,他已经很难控制得住。尤其夜深人静,从骨子里升腾起的难耐,让他辗转反侧。
重帘围床低垂。他在黑暗里,死死咬住被角,轻轻喘息。
“三爷,有军报。二爷已经去书房了。”有家仆敲门。
云扬闻声,忙披衣起身。动作虽快,心思却全没在这份半夜传来的军报上。能在这么难耐的当口找点事儿做,哪怕是有理由起身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云扬站在院子里伸了伸腰,心内的难耐迅速纾解了几分。他长长松下口气。奔云逸的书房而去。
书房,灯火通明。除云逸,还有不少人。大家围着书案,低声议论。
云扬进来。
“云管代来了。”众人纷纷见礼,闪开条路。云扬看见坐在案后的云逸,脸色不是那么好。
军报,是公事。虽然在家,云扬当着众人,仍单膝跪下,“参见元帅。”
云逸挥手示意他起身。众人又围上来接着讨论。
云扬听了几句,明白了。原来是秦地发生暴动。
军报传阅,到他手上。云扬看了,眉也皱紧。
“亡国之地,敢在陛下大婚的当口起暴乱。真是欠修理。”有人咒骂。
“元帅,咱北军还在秦驻着兵呢。南军编制也甚齐整,不怕压服不了这些暴民。”有人提议。
“到底曾是一个国家,光靠武力压服,不是上策。就算一时得胜,日后镇守秦地,他们得牵制我大齐多少兵力物力?还得有万全之策。”有人迟疑。
耳边众人意见不一,云逸于众人中看了云扬一眼。云扬正沉思,忽的有了感应,抬目看大哥。
“好了,今日得了军报,并不是要诸位现在商议出对策。回去再细琢磨。手下的事要先处理好,不日会有圣旨颁布。是攻还是防,可见分晓。诸位必要记住我北军军训,召之能战,切不可贻误军机。”
云逸神色整肃,众人齐声应是,退走。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云扬侧身,让众人先退下,自己很自觉地留下。
“你怎么看?”云逸坐在案后,沉声问。
云扬想了一会儿,老实道,“逼迫太紧,反抗是情理之中。”
云逸眉一挑。云扬垂头。
“这论调,能拿到明天升帐时说?”云逸轻拍案。
云扬抿唇,“自然不能。”
“心里却仍是这么想的?”
云扬辩无可辩,低声嘀咕,“事实就是如此。”
幸而今天留他下来,云逸沉了脸,释放压力,“你莫要忘了,如今你的身份,是我大齐的云扬。”
云扬有些惧,垂着目光,低声道,“扬儿怎会忘。正是记得这样的身份,才会把心中所虑讲在当面。”
云逸“啪”地一拍案,云扬噤声。
沉了一会儿,云逸叹气,“明日升帐,这话,自有我来讲,你不要出头。”
“大哥。”云扬诧异地抬头看他。
“秦,曾是一个国家。并于大齐,必不会顺遂。之前两度征粮,百疮之地定是雪上加霜。如今,朝廷又拟征发数万住民迁往西北,举措过大。你虑得对。秦,不暴动,才令人奇怪呢。”云逸看着云扬,和声道,“秦既归顺大齐,便也是大齐子民。不该轻待。何况百姓生灵何辜……”
云扬眼圈有些红,“大哥,明日升帐,您就这么说?”
云逸起身,笑着点他额头,“大哥有分寸。”
两人一身一后出了书房。夜风颇紧。云扬想着又得回到床上去苦忍,脚下有些打怵。
云逸停下步子,打量他。
“身子有不适?”
云扬吓了一跳,忙摇头,“没。”
“旧伤未好?”
云扬摆手,“全好利索了。”
云逸狐疑打量他,“真的无事?”
“无事。”云扬在云逸的注视下,完全气短。
“那好,今夜便陪大哥聊聊。”
“……”云扬呆在原地。
云逸负手,环顾自家院子四周的院墙和屋顶,上面影绰绰的,应该有不少暗卫身影。他挑唇笑笑,“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是。”云扬心里发涩,垂头,跟着大哥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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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扬的屋子还是从前样子。满墙书柜的书,案上也是。架子上挂着张弓,还能彰显他武将的身份。
云逸四下略打量了下,走进内室。床周的帘子挂了好几重。方才,云扬走的急,没来得及收。云逸猛一看,略诧异。云扬一身冷汗,赶紧上前把帘子统统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