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嘶哑中,透着满满的愤恨和痛苦,娄闽宁惊讶的脚步一顿,拧起了眉头。
屋中,大抵是因顾卿晚这个药童,一早便撞到了国公府的丑事,也大概是徐国公考虑她这个大燕人,不久就要回到大燕去,好好安排,她该不会泄露国公府的阴私之事,故此徐国公遣退了不少人,却将顾卿晚留了下来,请她帮忙检查那一包药。
萧氏被带了过来,听到李嬷嬷什么都招人了,她面上一慌后,便瞬间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的指着李嬷嬷,道:“李嬷嬷,你为何要污蔑我?!老爷,我没有!你相信我,当真是卿晚她……啊!”
萧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国公沉怒了那么一声,踢了出去。
萧氏捂着小腹跌坐在地上,泪水盈盈的看着徐国公道:“爷,妾身是你的夫人,为你生养了五个子女,爷竟然相信一个奴婢的胡言乱语,却不相信妾身的话?爷,妾身十四岁嫁给你,三十多年的荣辱与沫,妾身是怎样的人,爷难道不清楚吗?妾身怎么可能去毒害母亲呢!”
萧氏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简直无法承受的模样,见徐国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竟然一脸麻木,半点都没被触动,萧氏心往下沉了又沉。
不过她确信,自己行事时谨慎非常,万万没有让李嬷嬷抓到什么真凭实证,只要她能紧咬着和自己无关,力证自己清白,兴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氏想着突然惨笑了起来,点头流泪道:“好,好,爷不相信我,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以死证清白好了!”
她说罢,突然用力往旁边的朱红柱子上撞了上去。
萧氏以为徐国公定会阻拦,然而徐国公瞧着她却露出一个难看要死的笑来,萧氏也不知道是来不及收势,还是果真对自己够狠,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柱子上。
她的脸上顿时蜿蜒下一道道的血痕,身子委顿在地,她这一撞确实不轻,用尽力气咬着舌才没直接晕过去,然她到底不是真的要寻死,还是留了些力的,故此也没一头就撞死。
她撑着身子,忍着恶心,拖着血痕,一点点冲徐国公爬去,道:“老爷,妾身冤……枉,妾身……没有……”
她好容易爬到了徐国公的面前,拽住了徐国公的衣摆,徐国公低头看着满头满脸血色,却还在演戏的萧氏,终于红着眼开口,嘶哑干裂的声音缓缓传出。
“萧氏,你还不知道吧。母亲她能开口说话了,李嬷嬷污蔑你,难道母亲也在污蔑你吗?”
萧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脸上的所有表情顿时扭曲裂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眼瞧着徐国公站起身来,一点点将他的衣摆从她手中扯了出去。
萧氏跌落在地上,浑身如坠冰窟。
☆、260 发现
徐国公退后了一步,目光沉痛的盯着地上脸色惨白的萧氏,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萧氏听他大吼出声,身子微抖了下,知道一切都完了,老夫人一开口,她就无从辩白,故此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不再装下去了。
她看着徐国公缓缓道:“为什么?是啊,旁人都知道我萧氏生养了五个儿女,老爷你对我一向看重,在国公府脚跟站的稳。可谁又知道我的艰辛?”
徐国公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氏,道:“你艰辛?母亲早早就将中馈交给了你,国公府只有一个庶女,我也只有两个妾室,她们唯你是从,从不敢有半点忤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艰辛的?”
萧氏闻言却冷笑起来,道:“国公爷在外征战,我生养五个子女,国公爷没有一次是能陪在身边的,孩子是我生我养,国公爷可知道这其中的艰辛?是,国公爷确实只要两个侍妾,国公爷不曾让她们生下庶子,可她们跟着国公爷在外,陪在国公爷身边的时日却比我要长的多的多!凭什么我就该常年见不到自家男人,还要独自养育儿女,替你尽孝?都说我福气大,可能知道,这些年老爷你什么都听老夫人的,我虽管着中馈,可万事只要老夫人开口,我便半个不字也不敢说的苦闷?旁人有苦起码说的出,可我心里的苦却连说都说不出!”
徐国公一时间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萧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愤道:“爷不征战沙场,哪里来的你的尊荣富贵?你想要这份尊荣,就要承担夫妻聚少离多的苦楚,哪个将士家眷不是如此,怎偏你满口怨言,甚至心思叵测到谋害亲长的地步?”
萧氏突然悲凉一笑,道:“不光是这些,国公爷可知道咱们的寒儿也是喜欢镇国公世子的,明明当时寒姐儿的年岁和镇国公世子更为得益,老夫人也明明知道寒姐儿中意镇国公世子,却还是将这门好亲事给了她的外孙女!我的寒姐儿却只能委屈的嫁给了白震山那个畜生,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凭什么我的孩子们都要排在一个外人之后?老夫人强势,常年压得我大气都不敢喘,这都没什么。可她偏心至此,我却不能忍受我的儿女们也一直受这个委屈!”
萧氏头脸上都是血,因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人也有些摇摇晃晃,声音更是虚弱,但是她的语气却还是充满了怨愤之情。
顾卿晚闻言却怔住了,萧氏生养了五个儿女,其中三个女儿,除了徐玉雪和徐玉冰之外,顾卿晚还有个大表姐徐玉寒。
徐玉寒比顾卿晚要大上两岁,比起她来确实和娄闽宁年岁上更为合适,那时候娄闽宁常常到徐国公府走动,早先徐玉寒也是常常和他们一处玩耍的,后来外祖母做主,给她和娄闽宁定了亲,徐玉寒便不常和他们一处玩了。
顾卿晚原只当徐玉寒是避嫌,却原本她竟中意娄闽宁。
徐国公府和镇国公府是世交,镇国公府和顾家却没多少交情,这样看来,她和娄闽宁定亲,确实是占用了徐国公府的资源。
想必为此,萧氏没少心生怨恨,若然徐玉寒嫁人后过的好也就罢了,偏徐玉寒出嫁后和夫君感情不佳,后来有孕时又受了夫君纳妾的刺激早产了,结果一尸两命,还没十七的年岁便香消玉殒了。
想必是那时候,萧氏便恨上了她,觉得是她抢走了徐玉寒的好姻缘,害的徐玉寒嫁了渣男,命苦早丧。
人有了怨气,发泄出来才好,萧氏长久积怨于心,待顾家出了事,她也越发扭曲,不肯接纳她,以至于对外祖母出手,将罪名扣在了她的头上。
顾卿晚想明白这些,一时间心里倒不知是何滋味,楞在当场,看着萧氏的目光复杂难言。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见这里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萧氏什么都招了,已经不需要她辨认李嬷嬷那包药,更不需要她提供什么证据。顾卿晚也没了在此继续看萧氏结局的兴致,转身悄然往外走去。
而屋外,娄闽宁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更是呆怔住,浑身僵硬,竟然不知该做何想法。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徐玉寒喜欢他,萧氏会不会便不那么怨恨顾卿晚,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卿晚在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外祖母时,是不是便不会被萧氏落井下石,是不是她就不会遭受后头那么多的苦难?
他的本意是好好照顾她,然而最后却事与愿违,他带给她的却都是伤害。
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了,两人本就不该在一起?
娄闽宁正苦涩的想着,就见有人竟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略闪身躲避了下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顾卿晚的侧脸。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可脸上却挂着说不出的失落黯然,难过烦闷,这少年给娄闽宁一股极熟悉的感觉。
他一怔,就见那少年略垂着头,竟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娄闽宁恰好藏身在一处假山后,倒不怕被发现,他有些奇怪,瞧眼前人的打扮,并不像是国公府的人,怎么能在国公府处理隐秘事儿时,呆在现场呢?
顾卿晚觉得憋闷,这才从屋子里出来的,她到了旁边的假山前便选了个地方随意坐了下来。
想着方才萧氏那些话,顾卿晚便禁不住回想起之前在礼亲王府中刘侧妃的事来。
萧氏是因徐国公带着小妾在边关而心中有苦,慢慢的积累发酵,才越来越扭曲郁结。
若然徐国公没有妾室,即便是夫妻长久离别,相信萧氏心里会好过很多,甚至会因感激徐国公的付出而宽容很多,兴许对操持家务,伺候婆母,她会有完全不同的感悟。
还有礼亲王府,若然没有那么多的妾室侧妃,也不会出现野心勃勃,为夺宠而丧尽天良的刘侧妃,更不会有十数年被病痛折磨的礼亲王妃。
她虽然无法原谅萧氏谋害外祖母,嫁祸她,但顾卿晚又觉得萧氏可怜可悲,一个女人,生养了五个孩子,丈夫却一次都没有陪伴在身边,孩子多是自己一人带大,那种苦楚,确实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能够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