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章姨娘开始学打叶子牌,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实际拿出去没有收回来的钱不到二百文,但大家还玩得很开心。章姨娘觉得这钱花得值。有两回嘉宜去探望她,见到正和屋子里的陈嬷嬷等人打叶子牌,打得那个带劲儿,她便也坐在旁边看着,有时候还跟她娘出个主意。
叶子牌这种东西其实就是后来的国粹麻将的老祖宗,况且只有区区四十张,比起后面的一百四十四张的麻将牌的打法可简单多了。嘉宜不用刻意去学,在她姨娘身边坐了两回,看她打了两下午,就学会了。只是顾家的姑娘们却没有赌博打叶子牌的习惯,赌博这种事情,在顾府,不管是少爷还是小姐,都是不准许的。
能打牌的仅仅限于内宅的妇人们,而且也不是天天打,而是隔三差五地凑个局,打一下。
今日是中秋佳节,顾家长房的人聚在一起吃了饭后,顾老太太想要打叶子牌,唐氏等自然是要凑趣。
唐氏也晓得章姨娘学会了打叶子牌,常常在屋子里跟她跟前伺候的嬷嬷丫鬟等人打,所以今日她叫上了章姨娘凑局。至于往年都会叫上的任姨娘,今年唐氏却是没有叫,将她晾在了一边。
任姨娘心中不痛快,可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一边坐着喝茶嗑瓜子儿。
自打安哥儿被唐氏抱去了养之后,有两个多月任姨娘都没有见到安哥儿了。刚才吃团圆饭的时候,|乳|娘抱着,竟然不认识任姨娘了。唐氏也没叫他在这里呆多久,不过是抱来见了老太太之后,又用鸡汤泡了半碗饭给他吃了,就让|乳|娘抱着他回去了。说他每日中午吃了饭都要午睡,到点儿就要睡,故而不适合呆在外面,万一睡着了,受凉了就不好了。
任姨娘看到安哥儿,眼泪水包在眼里都差点儿落下来了,她真想扑到安哥儿身上去抱住他。可是有老太太跟前,还有老爷见她蠢蠢欲动的样子也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后,她不敢动了。
她晓得要是在今日的场合闹起来,打扰了一家人过节的兴致,怕是老太太会更加讨厌她。
来之前她的|乳|母方嬷嬷可是一再叮嘱她,要是去见到了安哥儿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再闹起来,以免招致老太太的责难,让老爷不欢喜。
这两个多月来,在她隔壁的章姨娘很受|宠|爱,等到老爷到她屋子里来歇宿的时候,她明显地感觉到老爷对她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这种事情也不明显,可她就是感觉得出来。以前老爷一来,夜夜她要伺候他两三次,可如今只不过一次老爷就说乏了,甚至还有一次都没有的时候。这让任姨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更让她恐慌的是她在安哥儿被抱走后,一心一意想要再怀上一个儿子的,可是两个多月了,她的肚子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要是搁在以前,要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孩子,那么很快肚子里就会有消息的。但是这一次,却跟以前不同了。
所以,任姨娘变得有点儿不自信了,这也是她今日不敢扑到安哥儿身上去抱住他的原因。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抱走。
不过,好歹她觉得安慰一点儿的是,安哥儿长得比以前白些胖些了,看起来身子的确是比以前好多了。
很显然,唐氏并没有虐待安哥儿,不然,安哥儿不会长得这么好。
想到这里,任姨娘把眼睛里包着的眼泪水硬生生给逼回去了,趁着端起酒杯喝酒的功夫,拿袖子把眼中的泪水给抆了。
她打起精神陪笑着把中午饭吃完,然后在太太唐氏故意不叫她上桌子打叶子牌后,坐到了章姨娘身边看她打牌,这也算是参与了集体的娱乐活动吧。
章姨娘一打起叶子牌后,就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因为这一回输赢的银钱可比她在自己个儿屋子里叫上陈嬷嬷她们打牌多了不少。
唐氏最开始说一局二两银子,这把章姨娘给狠狠地震了一把。
后来还是袁姨娘出口反对,她说这也太大了,要是输得狠了,一年的月例银子都没了,务必要打小些。
唐氏听了撇撇嘴,道:“那就折半,一局一两银子吧。”
袁姨娘这才答应了,坐到了牌桌边。
要不是为了陪老太太,章姨娘说什么也不会打这么大的,遂硬着头皮坐了下去。唐氏一发牌,她的眼睛就盯到了牌上,完全无视了身边坐着谁。
这边厢顾老太太等人在打叶子牌,那边厢嘉书嘉琴等人却是在那里下棋说笑。
嘉柔则是缠着嘉宜和嘉珍玩翻绳子儿和丢米包。
所谓的丢米包,其实和嘉宜穿来之前从电视上看到的小朋友一起玩的丢沙包差不多。只是她这包里放的是米,毕竟官宦之家的小姐们喜好洁净,不喜欢玩的时候弄得一手沙土。
这种米包有拳头那么大的,可以在院子里玩儿,三个人里面两个人互相面对着,中间留出一段距离,然后彼此扔出米包来,中间那个人可以用各种招式抓住米包,抓住了就赢了。
还有一种是核桃那么大的用小花布缝制的米包,往往有五六个那么多,这种玩法有跟上一种不同。
这一种是用各种手法一个两个三个地抓起来,然后手掌翻飞,将小米包扔起来,再用复杂的抓法将抛起来的小米包抓在手里。
老实说,如此古老的玩法,嘉宜穿来之前都没玩过,就算她传来之前也是个成年人了,但被嘉柔和嘉珍抓住一起玩,她倒也能玩得下去。
她们三个到外面的院子里的空地上玩了一会儿丢米包,接着又进来在屋子里的小圆桌上抓小米包儿玩,正玩得起劲儿,忽然在顾老太太那边的牌桌上传来一阵骚动。
嘉宜抬起头望过去,只见她姨娘正在那里弯着腰,貌似在呕吐。
姨娘怎么了?
嘉宜立即紧张起来了,她扔下嘉珍和嘉柔,站起来往顾老太太那边的牌桌疾步走去。
等到走到章姨娘身边,她就赶忙问:“姨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任姨娘在一边笑着对嘉宜说:“你姨娘方才连着输了三把,都差点儿哭了,那脸色难看极了,三两银子而已,至于吗?”
“啊?”嘉宜不太相信任姨娘的话,不过,她回头一想,还真有可能,她娘比她还更加财迷,三两银子对任姨娘不算什么,可是对她娘来说,真输了三两银子出去,那可真是会难受的。
拍了拍章姨娘的背,嘉宜安慰她:“姨娘,不就三两银子么,你要不舒服,就坐一边儿去,让任姨娘打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章姨娘并没有因为嘉宜的话而止住呕吐,而是又干呕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抽出手腕上的银镯子上掖着的汗巾子抆嘴,她眼圈儿红红地对顾老太太说:“老太太,对不住,我方才心里好一阵难受,忍不住吐了……可又吐不出来……”
顾老太太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问:“你是不是干呕?”
章姨娘点头:“是。”
顾老太太忽然吩咐跟前的姚嬷嬷来,道:“去把我们府上常请的白郎中请来,给章姨娘瞧瞧。”
章姨娘忙说:“老太太,我没事儿,就是心里不太舒服,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请郎中来瞧。”
顾老太太微微一笑:“白郎中可不是给你来瞧肠胃的,而是诊一诊你是不是害喜了?”
“啊?”章姨娘一惊,怔愣之后,脸又发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了。
“行了,你下去歇着吧,任姨娘,你来替章姨娘打吧。”顾老太太随即笑着吩咐道。
章姨娘忙应承了,站了起来,嘉宜则是喜滋滋地上前扶着她说:“姨娘,我扶您下去歇着吧。”
“好。”章姨娘满面是笑。
这会儿回过味儿来的她,心里是又激动又喜悦,当着大家的面儿,还不敢笑得太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