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入境之后,即便大多是砂砾路,车子还是一路狂飙,借助卫星电话的gps定位定向,先南行一段,然后折向西。
随着地势攀高,地貌渐渐不同,到下午时,车子明显进入山地,阳光还在,但不那么炽烈了,偶尔会经过坐落在稀疏树木间的棚屋。
遇到的行人个个带伞,有撑开遮阳的、有当拐杖走路的,还有直接拿伞当棍子赶野狗的。
岑今忽然担心:“如果下雨,我们的车顶会漏吗?”
卫来说:“下小雨应该没问题,编织得挺密。”
然而运气不好,翻到半山腰时,遭遇一阵急雨,豆大的雨粒打得棕榈席砰砰作响,雨水帘幕般顺着席子低垂的两侧流下,卫来紧急转向,把车子开到高处的一棵矮树下。
有浓密的树冠遮挡,棕榈席上的声音小了许多,雨帘也转成了渐断渐续的雨线,不远处就是悬崖,边侧的山谷里雨雾蒸腾。
等了一会,雨见小,却不见停,岑今蓦地打了个哆嗦,说:“冷。”
让她这么一说,卫来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山地的温度本来就已经在降,下雨再加上山风,的确有点够呛。
翻了下行李包,没有厚的衣服,岑今把披纱裹在身上,看似多了一件,实则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
卫来好笑,问她:“要过来吗?”
岑今等的就是这句,马上爬起来,钻进他怀里缩成一团,卫来拥住她,用披纱盖住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男人的身体,好像天生就是热的,窝进去又舒服又温暖,岑今很快舒缓过来,看到席子沿边断续的水线,忽然生出促黠的心思,踢掉拖鞋,拿脚面去接水滴。
足背上很快接住一大滴,透明饱满,晃晃悠悠,眼见就要顺着足面滑下,卫来在她腰上拧了一下,说:“你就不怕感冒是吗?”
岑今不高兴,脸一埋,说:“管得着吗,我乐意。”
话是这么说,伸在外头的那只脚却悄悄缩回来,又缩回披纱底下。
卫来大笑,低头蹭她面颊,前几天太热,和她温存时,她身上总带濡湿薄汗,现在气温一降,她皮肤微凉,手感爽滑细腻到让他舍不得松开。
说她:“现在乖成这样,当初怎么就那么凶。”
岑今斜了他一眼:“哪里凶,我只是不太热情而已。第一次跟你说话,我不是很客气礼貌吗?”
“你不能看我和白袍或者虎鲨谈判时辞严色厉,就认定我是凶,那只是一种策略。”
还真是,卫来想起来了。
岑今第一次跟他讲话时,礼数确实周到,称呼他“卫先生”,询问时先抱歉,说“希望不是太突兀”。
她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即便冷淡,你也挑不出她礼仪上的过错。
“为什么不热情点,知道麋鹿评价你‘死气沉沉’吗?”
岑今答得慵懒:“热情这种事分人,别人我提不起劲……下次见他,我还是死气沉沉,不高兴,就来咬我啊。”
卫来苦笑,拿她没办法。
但必须承认,这答案他十分满意:他没那么博爱,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和朋友打成一片。
不热情值得鼓励,理当继续保持。
哪天麋鹿评价说:卫,这位岑小姐真是热情如火……
他才要气急败坏吧。
——
雨声细碎,没有人,也就没有搅扰,远处的山谷里涨起白雾。
总有某些情境,遗世独立,让人想要天长地久。
岑今轻声问:“6年前的这个时候,你在哪呢?”
卫来想了一下:“6年前……应该在……马来西亚吧……”
他忽然笑出来。
“是在马来西亚,当逃兵。当时我藏在巴生港,等着蛇头通知,准备偷渡。你懂的,不敢从正规渠道走,怕被抓回去枪毙。我考虑着偷渡去印尼或者棉兰,只要出了马来,我就安全了。”
“那当时身上有手机吗?”
“有啊,旧货市场买了一个,整天盯着看,等蛇头的通知。”
“号码是多少?”
“不记得了。”
岑今毫不留情,掐住他腰肋处的软肉一拧。
卫来疼地吁气:“疼……疼……真不记得了。”
岑今不放手。
卫来说:“岑小姐,我真不记得了,六年前买的手机和号码,只为蛇头通话……你能记到今天?”
岑今不讲理:“我要号码。”
卫来哭笑不得:“为什么啊?”
“6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不开心,想打电话给你。”
卫来说:“小姐,咱们得实事求是,6年前,我根本不认识你。那时候我心里只有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