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也过来了,站在门外等。
队伍是从屋角一张桌子那开始排的,有个穿白衬衫的黑人正跟排在最前面的人说着什么,看到他时,也愣住了。
卫来沉声问:“电话在哪?”
那人下意识回答:“隔壁。”
卫来也不理他,转身去往隔壁,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叱喝着追过来:“嗨!嗨,我是警察!”
卫来撞开隔壁的房门,拉亮灯绳,回身把岑今往那个警察的方向轻推了一下:“跟他说,我们是国际游客,被海盗打劫了——随你怎么发挥,不要打扰我打电话就行。”
他带上房门,也把吵嚷声关在了门口:没人再进来,这种局面,他知道岑今控得住。
卫来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桌子前头,拿起话筒。
拨号、长久的等待、甚至还经历了一次人工转线,那一头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喂?”
麋鹿的声音,久违的赫尔辛基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还带一丝这个季节没有融尽的冰凉。
卫来说:“我。”
第33章
听到麋鹿的声音,卫来忽然发火。
挺多人都说他脾气好,埃琳起初也是被他的笑和性子给迷住的——她小时候被继父家暴过,后来又交过几任渣烂的男友,觉得男人最迷人的特质就是不发脾气。
埃琳并不了解,他不是不发脾气。
是人都得发泄,只不过生气这种事,对内伤肝,对外树敌,一不小心还殃及无辜——他更倾向于找个稳妥的出气方式。
他、麋鹿和可可树,构建了一个足够稳固、内部循环的散气口。
因为彼此了解,气场相投,知道各自都是什么鸟。
他偶尔接到麋鹿破口大骂的电话,从伊芙不做家务到有个傻缺劫他的单,什么新词怪词层出不穷,他也只是随口“嗯”、“啊”,间或歪一下头倒耳朵,像是能把那些污糟的话给倒出去。
可可树也会在他情绪失控一通劈头盖脸的发泄之时,忽然冒出一句:“卫,你说这一期花花公子封上的那个大胸女模,会不会是隆的?”
……
这一天积了很多火,从被人拿枪顶着到快艇爆炸、到在海里泡晒,接通电话的刹那,全部发泄出来,明知道应该不是虎鲨的锅,还是把他捎带进来。
——信不信老子割了他的牙床,也做个晒干了的鲨鱼嘴?
麋鹿从起初的发懵到唯唯诺诺,一直“好的”、“是的”,但也没漏过关键的重要信息,艰难地试图抚平他的情绪:
——“卫,你懂的,虎鲨不可能这么做,除非他不想混了……”
——“你们现在在哪?你把大致位置告诉我。”
——“我打个电话给沙特人,你在这等着,我会尽快回拨……”
挂了电话,卫来渐渐平静,看看时间,刚刚风暴一样的发泄,也只五分钟不到。
他笑起来。
有点记挂岑今,推门出来找她,她倚在那间排长队的办公室门口,也不知道瞧的什么热闹,一直笑。
那件牛仔色的男人衬衫出乎意料地适合她,袖口高挽,下摆到膝上,两条长腿随意地叠着,换了双最简单式样的黑色人字拖,脚尖微微点着地,人字拖在白皙的足趾间晃晃悠悠,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卫来看了她好一会儿。
他有时候会奇怪,为什么自己觉得她像个小姑娘——她即便年轻,也早不是娇憨的少女。
现在有点明白了。
同行以来,她偶尔流露出的一些表情,在他看来,是初见时的那个岑今永远也不该有的。
那个岑今,是黑白分明的画,瞳孔幽深,藏得住一个世界,走不近,也触不到。
卫来点上一支烟,借着烟气舒缓这一天绷紧的神经,等电话,也顺便看她。
她过来了。
卫来说:“瞧什么热闹呢?”
岑今笑出来,说:“那个警察。”
——
这个村子是今年才被警力覆盖到的——政府把它划进了这个警察的负责范围。
这位住在城里的公务员,每周上一天班,往返要四个小时,一般中午到,下午到晚上处理公务,第二天早上走。
每次来,村里都过节一样热闹,村民们积攒了一周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天集中爆发。
——他家的羊啃了我家的房子、她的儿子揍了我的儿子、男人打了女人、儿子骂了老子、说好给我的东西不给、借走的锅还没还、弄坏了我的东西想赖……
大几百户的村子,每天的口角少说几十起,以前没警察,大家都自行解决,该撕撕该踹踹,现在有了警察,忽然都骄傲兼文明了:“你敢不敢跟我去警察面前评理?他下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