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妡看不懂是个什么情况,并不敢随便说话。只是她每次去长宁宫请安,都瞧见冯太后唉声叹气的模样,到底不忍心。与阿好学习的茶艺终于有所精进了,她借着这个,到了宣执殿,说要将第一杯好茶煮给章煜喝。
如此恭维的话不管换了谁都要听得舒心,章煜便允了她的话。章妡说自己在偏殿煮好再送过去,章煜同样无所谓,她当即欢喜地拉着阿好去了偏殿,有准备大展身手的意思。
虽然让阿好帮忙看顾些为真,但除此之外,章妡不是很有底气,倘若在章煜面前提起冯太后是否会惹他不高兴,便想要从宋淑好这里打听一下是个什么情况。她傻不愣登,光是想着皇帝与太后之间的问题,却忘记了宋淑好恰恰是另一个当事人。
听到章妡苦恼的话语,始终没有想要插手章煜事情的宋淑好,心里生出几分难言滋味。她虽也没有希望陛下与太后娘娘之间关系不和,但对于明知是为污蔑她却试图借此敲打她的行为没有可能喜欢。
想要污蔑她的人受到处罚,无论过轻还是过重,说一声罪有应得也不过分。起初她没想通透,仅仅是不知道如何劝说合适,后来记起一些章煜说过的话,阿好便明白了。
过去可以为了太后娘娘直接将贤妃娘娘打入冷宫的皇帝陛下,不是对太后娘娘突然无情,而是对企图左右他行为的太后娘娘心有不满。巫蛊之案是为提醒,这次的事情则……或许是不想纵容罢。
既然是这么回事,可见皇帝陛下心中有数,更无须其他人多说。思及此,宋淑好一面帮章妡煮茶一面道,“小公主殿下觉得陛下往日待太后娘娘如何?”章妡自然是说很好,阿好便再道,“您觉得,陛下这次为何生气了?或者,殿下觉得陛下这般是因为奴婢?”
章妡想了下自己的话,似乎是有那样的意思,方意识到不该在阿好跟前说这些。单只说那件事,确实不是她的错。章妡一时讪讪的,再面对阿好就觉得不大好意思了。当着别人的面议论别人是非,实在不厚道。
“只是听他们说那时说的话的确是重了,母后又整天愁眉苦脸的,我瞧着心里也不好受,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怕宋淑好往心里去,章妡特地强调说,“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殿下不必如此,您若是想问奴婢去劝陛下是否合适,奴婢回答不上来。陛下从来都不是没有主意的人,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兴许明天就和太后娘娘和好了呢?不过,殿下应该比奴婢更清楚,陛下也没有那么不好说话,很多话,陛下并非那么介意。”
亲人反目的事虽然不是没有,但是宋淑好这些日子看下来,不认为章煜会与冯太后闹成那样不堪的局面。太后娘娘虽有私心,但大体上还是为陛下着想的。血缘亲情摆在那,注定是逃不开的羁绊。
章妡想一想觉得阿好说的话有些道理,之后一心一意煮了茶,亲自送到了章煜的面前,没有说什么。章煜尝了茶,见章妡满眼期待,认真想了想,说,“香气与回味不足,色泽也不够清亮,比过去倒是有进步。”
对于章妡而言,“有进步”三个字便是最好的夸赞了。她小小的欢呼一声,便听到章煜的话,“这次又是有什么想求朕?”
被认定为献殷勤且必定别有目的,即使她原本是这样,章妡仍是撅了嘴,似乎不大高兴。却也不过维持一瞬,她已恢复了平常表情,为自己辩解,“本来是有想法的,但是现在没有了。”犹豫一瞬,章妡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其他都没有关系,只希望皇帝哥哥可以一直都好好的,母后也好好的。”
章煜笑看她一眼,见她泪眼汪汪,仍是笑说,“朕和母后没有什么,你也不必操心了。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是赶紧选中个合心意的驸马。如果实在选不中也没有关系,但是至多过了今年你就得去公主府住。”
或许是章煜的话引发了章妡的些许联想,她红了红脸,吐了吐舌头低声说,“才不想要有驸马,才不想出去单住。就算是被管,也只想被皇帝哥哥和母后管,别人都不喜欢。”
非但没有惹章煜不开心,反而听到了那样暖心的话,章妡从宣执殿回长乐宫的时候,脸上挂着的是大大的笑意。宋淑好瞧见章妡的模样,便知道她与章煜之间没有不愉快。
这本是一件很好的事,偏偏无关的她被牵扯了。被章煜喊进殿内时,阿好以为他是有什么吩咐,哪知对方张口却问,“你方才是和她说了什么?”
“不曾与小公主殿下说什么。”阿好垂着眼说道,奈何章煜盯着她非要问上一个究竟,阿好不得不回答道,“奴婢只是和小公主殿下说,陛下是很有主意的人,也很有分寸,也没有多么的不好说话。”
章煜仿佛听得舒心,见阿好停住,便继续问,“还有呢?”阿好不得不努力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说陛下兴许明天就与太后娘娘和好了……”
“你又知道了?”章煜但笑,招了宋淑好到近前。宋淑好听话地沿着白玉台阶走了上去,正走到了龙案旁站定住的时候,本在龙案后的章煜站起来,却飞快探身在她嘴巴上啄了一口,道,“你都这么说了,朕明天去给母后请安就是。”
宋淑好不觉脸上一片滚烫,不多会便从脸颊红到脖子根,又红到了耳尖尖。章煜笑了两声,摸摸她的脸,当真是烧得厉害,越是笑说,“至于么?”
章煜话说得暧昧,且宋淑好住到宣执殿后,也并不会被占这样的便宜,被牵手的时候一样不多。羞赧之余,不觉绞了绞裙摆,阿好瞟了一眼章煜,收回视线后默了默,一本正经地说,“至于呐。”
☆、第66章 更新
章煜到长宁宫给冯太后请安,哪怕只是坐着喝了盏热茶,也没有与冯太后说什么特别的话,却分明是昭示着意欲与冯太后不计前嫌,重修旧好。冯太后等到章煜低头,更不再摆脸,那一件事情便当过去了。
及至第二日,有大臣再提出了选秀之事,对皇帝至今仍无子嗣忧心忡忡,道是应广纳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先前提过的几次,章煜但说搁置再议,今日又一次提起来,他的回复倒全无敷衍的意思。
章煜端坐在阶上龙椅,微侧头浅笑望向了阶下请奏的大臣。他似认真想了想,方开口点了阶下之人的名,略拉长了尾音说,“陈爱卿,”那大臣越发躬身,垂首恭敬地聆听他示下,章煜复道,“朕赏赐你几个美人吧。”
他话一出,那位陈大人立时间脸色微变,到底不意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抬了抬头,似乎有话想要说。
章煜仿若未觉,面上仍有笑,继续道,“朕记得曾听闻陈爱卿与陈夫人夫妻伉俪情深,纵唯有三个女儿,到今日也不曾纳过姬妾。”
“朕瞧着陈爱卿今天与朕说话的架势,倒似比朕着急得多又操心得多。陈爱卿既为朕操碎了心,朕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不如就这样办……”
章煜沉吟了半晌,陈大人面上有了些许惊慌,他只不以为意,“朕亲自为陈爱卿挑几个美人,命人送到陈爱卿的府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些为陈家的香火担忧,陈爱卿意下如何?”
“老臣……”陈大人从躬身已变为跪在了地上,一时想要说些什么话叫章煜收回了心思。章煜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稍微拔高了音量再说,“头几次都与朕请奏过选秀之事的爱卿们不要着急,朕保证待你们与待陈爱卿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绝不会厚此薄彼。”
群臣中有人错愕抬首,但只瞥见了章煜离去的身影。随着大太监高声尖细的一句“退朝——”,即便此刻对皇帝陛下有满腹话语也无处可说。陈大人汗津津出得殿内,身旁围簇过来的人贺喜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同情的亦有之。
要知道,皇帝陛下赏赐的美人,自然不能冷落、不能委屈、不能打骂,必须恭恭敬敬、好好对待才行。若碰到性情好有一些的,倒也罢了,若是恰巧碰到那样最喜生事的,这么几尊大佛杵在了家里,还能好好过日子?
顾不上其他人此时如何,陈大人他只拨开了众人,寻到宁王的身影追了过去,连声喊宁王等一等。章烨听到陈大人的声音,好脾气停了下来,转头对他笑了笑。
知道陈大人想说什么,宁王但先开口道,“这是陛下的事,您找我,我也一样没有辙。我倒是想不明白,您自个既然是那般,又何必去管陛下那些的事情呢?还是安生日子过得太多了都喜欢给自己找点麻烦?”
陈大人讷讷不能言语,宁王仍是笑着,径自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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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的几天早朝,没有大臣提及选秀之事,只是章煜也没有当真送人到陈大人的府上。就在一些人以为那时章煜的话不过为警告而已,吕川却带着旨意、携着宫人到了陈府,与他送上了三个美人。到了这会,越发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情,皆默认今年宫中不再添人。
过了这一茬后,安平王赵亮与世子赵检回封地的日期也临近了。章煜命人在宫中摆下宴席,亲自为他们二人践行。席间除去章煜、赵亮以及赵检之外不过寥寥数人,宁王、夏明哲、聂志远都在其中。
这一场众人心知肚明的鸿门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平静。章煜设下了宫宴,赵亮与赵检若出现,想要从宫里活着除去便不容易;他们若是不出现,则等于亲手送给了章煜一个讨伐他们的理由。
章煜带着吕川和吕源从宣执殿去蓬莱殿时,面上是一派轻松模样。阿好知道晚间宴席是为安平王、赵检设下的,而章煜势在必得的样子,以及这段时间朝堂的形势让她感觉到其中或有大事。
被叮嘱待在宣执殿,哪里也别去时,阿好很认真地答应了章煜的话。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即使只是在宣执殿,阿好同样注意到宫中比往常更加戒备森严,宣执殿外几队来回巡逻的侍卫个个面色肃杀。
阿好站在殿门口看了看,便回到偏殿自己的房间里等着章煜回来。或许是因为知道可能会有危险而又无法得到任何的消息,章煜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阿好也慢慢地莫名生出了坐立不安的感觉,做什么都有些静不下心。
后来听到殿外似乎有些动静,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又恐无端端地添了麻烦,她便耐着性子仍是待在屋里,努力找点事情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两个时辰过去,章煜仍旧没有回来,阿好彻底坐不住,走出了房间,到了正殿去等。
夜色之中,一只只悬挂着的琉璃宫灯将殿外的一路都照得亮堂。巡逻的侍卫们手扶腰间长刀,眼神不停向四周来回环顾,注意着每一个哪怕微小的动静。行走之间,侍卫们身上铁甲摩挲的声音反而成为这深夜里最无法忽视的声响。
侍卫长过来和阿好打了一声招呼,请她最好待在房间里面。阿好询问其能否让自己在这殿外待一待,得到应允,阿好才背靠着廊柱坐下。夜风徐徐,带着微凉的气息,不知何时,绵绵春雨斜飞扑面,阿好方意识到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