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殿内却未出声的宁王与夏明哲,当下都去看犹似反常的赵检。哪怕赵检看起来一如既往从容淡定,可明显庇护的话更具有说服力。只是他与阿好站在一起的这画面,两个人心里不约而同皆涌出了一对钟情璧人的看法。
章煜没有避开这一幕,而他眼底划过的情绪也没有人注意到,心底却是嗤笑赵检的行径。众人只听他仍旧缓声说,“宋姑姑本就日日为朕的母后煮茶,想必不会觉得麻烦,你又介意什么?”
他唇角扬了扬,竟是话锋一转,再对阿好道,“你要是表现得好,这次薛良月后面的责罚,朕便可以免了。”抬手间,吕源立刻退出殿内去将正杖责薛良月的宫人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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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好踏入殿内便已骑虎难下,然须臾之间,事情走向与她预想亦有出入。
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阿好知道。在太后娘娘身边待了许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亦非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
安平王雄踞一方,手中又掌有兵权。陛下刚刚即位之时,年龄算不得大。那个时候,边关不太稳定,安平王与世子却也因此而立下了战功无数,在朝堂上分量自不一般。
两年前,安平王便主动与陛下提出上交兵权,只是直到现在依旧不过一句空话。陛下心中即便有所忌惮,可他们功劳亦重,其中牵扯到的东西太多,面上总要宽待。
阿好明白这些,对陛下与世子态度,以为很好懂得。可陛下骤然提到薛良月是为何?还给她开出这样的条件。且余光瞥见世子一瞬脸色,怎有些不大好?
源公公道,是薛良月说错了话才招了灾祸。她说错的话,难道是与她以及世子皆相关吗?可似乎依旧有说不通的地方。
满心不解、恭谨小心从殿内出来,阿好刚走到殿外,便揪住了迎面走来的吕源,蹙眉问他,“源公公,这究竟是怎么的?阿月到底说了什么话?能不能好好说个明白?”
吕源肃了脸色,对阿好比了个嘘声,将她往旁边带了带,低声道,“甭管怎么,现在这样不挺不错?”
阿好没感觉到哪里不错,吕源却又说,“薛姑姑在陛下面前道,宋姑姑昨儿个回去以后,因为世子的夸赞而十分高兴。”
她怎么不记得自个昨天回去以后很高兴了?阿好皱眉,想怀疑一下这话,又不觉得眼前的人有骗她的必要,可她同样不希望薛良月真的故意说了这种带着明显暗示的话。
“宋姑姑,古往今来最是人心难测,相安无事,或不过因无利益冲突罢了。这样浅显的道理,您一定懂。”吕源嘴上说着,心里更有想法。
陛下本就在意宋姑姑与赵世子两人关系,尤其是在意宋姑姑,且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赵世子似乎也看中了宋姑姑。
薛姑姑在陛下与赵世子面前,说宋姑姑为世子的夸奖而高兴不已,陛下能不动怒么?虽然是借着别的由头发作她,也终究是因祸从口出。
吕源暗暗寻思,这一位当真厉害了,不声不响,却已高出旁人许多。想归想,这些话是决计没法说给宋淑好听。于是提醒过宋淑好一句后,吕源便领着她往偏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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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夜里,薛良月与她说了自己的担忧,以为劝过之后多少想通了,可今天看来并非是她以为的那样。阿好知道不应该天真,可若事情不假,这么多年的情谊却也算白白折了进去。
重新煮茶送去,原先殿内众人却已不见,徒留章煜正坐在龙案后埋首,似已开始批阅奏折。变故太快,阿好差点觉得之前的那些都是她在做梦。
一时间,章煜头也不抬道,“站在那儿做什么。”阿好便端着茶水到龙案前,待到她走近了,章煜抬头,点了点案几又吩咐,“研磨。”
还没完全跟上他节奏的阿好,慢了一拍方依着他的吩咐做事。前一刻尚是字字句句都要斟酌着出口,下一刻因由还没明白,倒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阿好一下想着殿内发生的事,一下想着吕源的那些话,脑袋更加不灵光。
“没见着人失落了?”章煜莫名的话让阿好想也不想就摇了头,章煜笑了笑,转而再问,“想知道她为什么受罚?”
阿好不觉手势微顿,以为这会儿的陛下好说话到不像是以前的陛下了,是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吗?确实想要知道,何况是对方主动问的,阿好不太客气却十分诚实的点头。
章煜好心替她解惑一回,“讨厌别人拿假话糊弄朕。”吕源的话又冒出来,她即便想知道皇帝怎么清楚那是假话,却未敢说出口,复点了点头,样子乖顺。
停了半晌没有说话,章煜又批完两本折子,搁在一旁,看一眼阿好,却看到她竟站着睡着了。她只是闭了眼,手上的动作停了,神色平静又呼吸平稳。
粗心忘记宋淑好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章煜喊她两声不得回应,便搁下朱批御笔,起身小心抽走她手中墨条。
大约是太过疲累,章煜动作又小,阿好没有惊醒。章煜默了默,没有犹豫横抱起她,径自将阿好送到里间小憩。
☆、第13章 运道
难忍的疼痛使得薛良月整个人都晕厥过去,她被两个小太监拿春凳抬回了住处。冯太后听说了这回事,没有特别说什么,只叫人去找个医女给她瞧一瞧。宫人听了吩咐,自去太医院请人。
宋淑好去看她时,那名医女恰好替薛良月看过情况也开过了药。见着了她,那医女行了个礼便退下。阿好点了点头,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正趴在床榻上的薛良月身上。
她身上的衣服被人直接拿剪子给剪开了,伤痕累累又触目惊心的背部暴露在屋内众人的眼前。原先正在与薛良月用湿帕子清洗伤口的小宫女,在见到宋淑好时便连忙停下动作屈身行礼。得到阿好的示意,她才敢继续,动作瞧着更加小心。
薛良月大约还不曾醒,小宫女动作再如何谨慎,免不了还是牵动伤口,昏迷中的她无意识发出了几声嘤咛。清理干净周围的血迹,一道道伤痕在雪白肌肤的衬托下唯有更目不忍视。
宋淑好站在床榻旁边看着薛良月这般,心情止不住或多或少有些复杂。过去无论如何,她都觉着只要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大部分的麻烦都可以避开,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可自从说不清缘由地与那一位有了牵扯之后,似乎就不一样了。大大小小的麻烦一件件找上门,前有安美人,后有薛良月,下一个会是谁无可预知。那一位的态度,更令她摸不着头脑。
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宣执殿内醒来,再想到与安美人那一次,不该是因为太后娘娘才出手的么?更早些,惹恼到了这个人……阿好暗想,马车里的那一次,着实尴尬却也罚过她一回。后来又惹怒一次,同样罚了跪。
如果和薛良月说错话便挨了板子比起来,似乎确实算好的了。但是这样比较的法子,未必太过自我安慰。如果不是因为太后娘娘,还能够是因为什么?难道是陛下觉得她有别的利用价值?
平时照顾薛良月的小宫女兰香取了伤药回来,阿好从思索中回神,略略颔首,终究没有说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间。
头疼得厉害便想着再睡上一会,躺到床上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压根无法入睡。不管怎么样,她都将一件事想得十分明白,与那一位牵扯越少越好。可她又还能够像过去那样在这宫里生存吗?
辗转反侧,徒增烦恼。小半个时辰过去依旧只是疲累却再没有办法睡着,阿好折腾着起身梳妆准备回去冯太后身边服侍。
收拾妥当之后,瞥见装着凝香露的白瓷小罐,阿好静默半晌,喊了个小宫女进来,将东西递给了她,交待两句。小宫女应声去了办事,她也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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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从宣执殿出来,没有与夏明哲一道,更没有和赵检一路,只是去了长宁宫与冯太后请安。章煜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早已习惯,宣执殿内发生的这些,除去有些怪异的赵检之外,其余的他都没有怎么上心。
再从长宁宫出来,准备出宫回宁王府的路上,随从忽而和他低语两句,他拧眉肃面,脚下方向却已生出变化。
宁王一直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与其他大部分宫殿不同,这儿明显破败许多,也几乎不见人影,有些难言的寂寥与落寞。
殿门口的匾额写着长春宫三字,长春宫,恰为冷宫。跟在宁王身后的随从将门推开,宁王走了进去,两名随从则自觉留在外面,没有再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