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御哥儿这小人儿编派自己亲爹,顾三娘假意瞪了他一眼,说道:“哪有儿子说老子不好的,这话日后可不兴再说了,要是叫人听到了,该笑话你白读书了。”
“好,我知道了哩。”御哥儿点头说道。
不一时,小叶子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块羊肉,是秦大娘送给她们的回礼。
过了小半晌,顾三娘和小叶子已将饺子全都包好,等到对面的沈拙唤御哥儿回去用饭时,顾三娘也叫小叶子送了六十个饺子过去,小叶子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图纸,彼时顾三娘正在煮饺子,她随口问道:“这是啥呀?”
小叶子端着看了半晌,她说:“沈叔给的回礼,他说这是九九消寒图,等梅花都描成红色了,就要到过年了。”
顾三娘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图上画着一株梅花,上面的墨痕还未干,想来是刚刚画完不久,她禁不住笑了一声,这个沈举人,送给她们一副甚么消寒图,她家也没那朱笔来涂呀。
“行了,挂到墙上去就过来吃饺子罢。”
小叶子找了个敞亮的地方挂上去,欢欢喜喜的随着她娘一起吃饺子去了。
冬至过后,顾三娘还有一日假,难得能歇一日,她却不曾闲下来,早些日子,她接了一幅私活儿,是替人绣一副贺寿用的百福图,眼看差不多就快完工了,今日日头好,她和朱小月带着孩子在院子里一边晒日头一边做活,两人正说闲话时,外头有人敲门了,朱小月扬声问道:“谁呀?”
“敢问沈拙沈举人可是住在此处?”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第12章
小叶子跑去开门,只见站在门口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额头带着一道疤痕,满脸的络腮胡须,身后还牵着一匹瘦马,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请问这里是沈举人家么?”他低头望着小叶子问道。
这人满身彪悍之气,小叶子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她偷瞄了他一眼,怯生生的回道:“是呢。”
这时,沈拙已听到声音从东厢出来了,当看到来访的男人时,他脸上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平静,嘴里说道:“原来是你。”
院子里正在做绣活的顾三娘和朱小月见他俩相识,便站起来望向来人,此时,沈拙已将那人迎了进来,并对顾三娘她们说道:“这是我旧时的兄弟,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检字。”
这两人站在一起时,一个是像是戏文里的状元郎,另一个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两个妇道人家也被唬了一下,东方检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丝毫不在意,只在沈拙说完后,朝着顾三娘和朱小月拱了拱手。
顾三娘定了定心神,朝着东方检道了一个万福,那沈拙自带着他进了东厢。
一时,院子里又静了下来,顾三娘望了一眼被栓在马厩里的马,说道:“听这人的口音,似乎不像是咱们本地人呢。”
朱小月拍着胸口,她说:“可不是,你看他身上杀气腾腾的,往院子里一站,唬死人了。”
两人说着闲话时,东厢里的沈拙端了一壶茶水来招待远客,他说道:“莫见怪,粗茶淡水的,你且润润喉罢。”
那东方检也不在意,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四处打量了一眼四周,只见屋子被隔成两间,外头是书房,书架上摆放着数不清的书本,案桌是笔墨纸砚,里头是沈拙父子起居的地方,整间屋里,除了墙上挂着一副消寒图,其余摆设一应皆无,他转头看了沈拙一眼,说道:“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却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受罪,这倒也罢了,还带着自家小哥儿跟着吃苦,你到底在想些甚么呢?”
沈拙不以为意,他看了东方检一眼,反问道:“你放着侯府的小侯爷不做,偏学着话本里的浪荡子流落江湖又是何道理?”
东方检嗤笑一声,他和沈拙自幼相识,两人又是同窗,若轮嘴皮公子,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难有几个是他的对手。他也不待沈拙客气,直接往案前的主位上一坐,好像是这屋里的主人一般,直接便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起来。
沈拙像是早已见惯了他这模样似的,他坐了下来,嘴里问道:“你是打这儿路过罢?不知要在此地停留多久?”
东方检头也不抬,他回道:“还不曾想这事,且再看罢。”
听了他这话,沈拙便不再多话,这人一向如此,最不喜受人拘束,或许头脑一热,便又兴起了甚么古怪主意,因此即便看到这许久不见的好友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沈拙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两人见了面,好似无话可叙,想来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住了,东方检坐了半日,一手支着下巴,竟专心看起来书来,沈拙也不去理会他,他提了一本书,同样坐在窗下翻看。
不一会子,日头已移到头顶,在外头疯顽了大半日的御哥儿跑回家,他扒在门边,探着小脑袋问道:“爹爹,中饭咱们吃甚么呀?”
屋里的沈拙和东方检一起放下了手里的书,东方检以前曾见过沈御,不过那时他还在襁褓里,几年不见,小哥儿已长成了个玉团子,他冲着沈御招了招手,说道:“御哥儿,过来。”
沈御听到这人竟喊得出自己的名字,先是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只是东方检这张疤痕看起来实在有些发憷,那沈御便站在原地,扭头望着他爹沈拙。
沈拙冲着他抬了一下下巴,说道:“这是你东方世叔,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快去给他见个礼。”
御哥儿见此,犹豫了一下,便走到东方检面前,嘴里喊了一声世叔,东方检力气很大,单手就将沈御抱到他膝头坐下来,他问道:“读了哪几张书,学得谁的字?”
看到这人虽然长得怕人,眉眼间还算和气,御哥儿便放松下来,他一本正经的回道:“刚学完《朱子家训》,爹爹正在教《增广贤文》。”
“你爹是出了名的好学问,你背一段书来我听听。”东方检说道。
听了他这话,沈御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他正是爱顽的年龄,最怕的就是学习,平日在他爹面前背书也就罢了,这新来的世叔竟也要他背书,大人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真真是好没意思。
东方检笑了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那葫芦嘴一按,就从里面弹出一个雕刻的小人儿,沈御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小玩意儿,那东方检说道:“你要是背得好,这东西我就送给你了。”
这下沈御可爽快了,长嘴就开始背起书来。
旁边的沈拙望了他们一眼,起身出了东厢,彼时顾三娘和朱小月早就散了,只有小叶子坐在西厢门口打络子,她看到沈拙走过了,问道:“沈叔,你有甚么事?”
沈拙说道:“你娘在么?”
“她在收拾中饭呢。”小叶子说完,冲着屋里喊道:“娘,沈叔过来了。”
顾三娘听到小叶子的喊声,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看到沈拙来了,不禁出声问道:“沈举人,你有事么?”
沈拙见她挽着袖子,露出了一双秀美的皓腕,他连忙收回视线,耳根发红的说道:“家里来了客人,想劳烦顾娘子帮着打点饭菜。”
原来是为了帮厨,往常胡同里有人家摆酒席,时常有人请顾三娘过去帮忙,她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我把灶上归置一下就过去。”
沈拙微微松了一口气,时至今日他也不过是勉强能把饭菜做熟,不说御哥儿,就连他自己也嫌弃,东方检难得过来一趟,没得叫他白看笑话,这秦家大院里,秦大娘最年长,况且眼神也不大好了,秦朱氏还要照看家里的小哥儿,因此只能请对门的顾三娘来帮忙了。
顾三娘答应去帮厨,转身回屋把灶里的火灭了,又带着小叶子到了东厢,虽说他们同住在这院里已有几个月,实则顾三娘进这屋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有事要找沈拙,也是打发小叶子去传话,待她进去后,原本正在跟沈拙说话的东方检朝着她看了一眼,顾三娘低下头,匆匆进了后厨。
东厢的后厨跟她们西厢一样,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这是顾三娘头一回进来,只见不大的厨房里,东西乱糟糟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案板上放着一把葱花,地上有个篮筐,里面装了十几个大圆萝卜,这是秦大娘前几日送的,她家也得了一篮子,听说是朱小月娘家兄弟从乡下送来的,她家吃不完,就分送了一些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