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榛抱着阮苓苓,声音轻柔如月色:“阮阮永远不需要跟我说不对起……让你不安,就是我的错。不管为什么。”
阮苓苓眼泪更加汹涌。
他一直都待她这么宽容,这么好……
街上人来人往,二人只站在这里一瞬间,就被蹭了两下肩,裴明榛轻声耳语:“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嗯?”
阮苓苓脸埋在他胸前,轻轻点了点头。
裴明榛半拥半抱着她,来到了河边。
坐下来也不肯放手,抱着小姑娘坐在他膝上。
“那天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当时在那里——”
裴明榛指了个方向。
阮苓苓微愣:“你……当时也在?”
那是和裴明榛吵架跑出来后,她遇到了何庸,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没想到他也来了。
裴明榛颌首,看着她的眼神无限温柔:“我一直都在。”
他举起右手,轻轻替她拭出眼角的泪:“你之所在,这是我目光所及的方向,你的所有事,所有模样,我听到看到,就不会忘。”
阮苓苓想起那些礼物,杏眸睁的大大,都忘了哭。
他的确都没有忘,好多她都不知道,他已经做到了。反观自己……
阮苓苓惭愧的垂下了头。
她开始反思,在这段感情里,其实一直都是裴明榛付出的多,她开始时试图抗拒,后来又想逃避,哪怕认清楚自己的心了,知道喜欢他,可只要发现不对,就会想跑。
这也太渣了……
“我知道,阮阮很缺乏安全感,”裴明榛轻轻揉了揉阮苓苓的头,“我也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看向无垠夜空:“我从记事起,就很崇拜我父亲,他是个学识渊博又伟大的人,走的是最危险的路,去的是最危险的国家,每一次出使交涉,都是九死一生,可他每一次每一次,都能送回最有价值的消息,哪怕是边界舆图。”
“他时常不在家,可在我和我娘心里,地位形象从不曾减半分。我总是很想念他,想要长大后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睿智崇高,坚韧勇敢。”
“可那一年,他突然失去消息,没有回来。”
“外面有很多传言,说他死了,降了,更多的是说他叛国了,我娘一下子就倒了,家里也……大形势和舆论总会牺牲一些东西,一些人,我父亲的事没有定论,我不会被定罪,但过得不会好。”
裴明榛把手搭在眼睛上,声音越来越缓越来越淡:“……二婶和余姨娘没少策划向我动手,祖母护我,我才活了下来。可我娘死了。”
“我曾经恨过,为什么她们要害我?为什么祖母不能保护我更多?可后来我明白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二房那里,我是不重要,甚至不必要的人,祖母那里,因头顶这个姓氏,这份血脉,只要我不死就好,其它的都得看我自己,她只是没有那么疼爱我,有什么错?何况最该疼爱我的人……”
“最应该疼爱我的人,我母亲,并不是别人害死的,是她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死亡是她给自己选的路,于是她解脱了。可她解脱了,我呢?”
“不说了——不要再说了!”
阮苓苓紧紧抱住裴明榛,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不想听,你不要这样……”
人生活在世间,成长的伤痛可能不一样,但一定都有,有些是深藏在心底,永远永远都不想说出来,不想再回忆细节的。
裴明榛说这些话时声音很淡,音色甚至很平静,也没有让她看到更多的表情,可她知道他的心在痛,她能感觉到他的难过和悲伤,甚至透过重重岁月时光,她能看到当时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从一脸憧憬快乐,慢慢的不会再笑,一颗心从柔软慢慢变得坚硬,他背负了很多这个年纪不应该背负的东西,咬着牙慢慢长大,长成一个没有表情的青涩少年,再到无悲无喜冷漠疏离的青年。
“没事,不怕,都过去了。”
裴明榛的确不想说出这些,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软弱,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沉溺于过去的不平,可看着小姑娘哭花的脸,他突然就有些释怀,这些过往,好像真的没什么。
并不那么重要,也不值得他记这么深。
他环住小姑娘,唇角微微扬起:“我在那时,看尽了人们背后最大的丑恶,小时候不懂事,被人坑过骗过,有男人也有女人……所以也不在乎了。”
他抬起小姑娘的下巴,眉眼深邃,内里似乎有光,有前所未有的恳切和虔诚:“我这辈子想要的,不过是一点温存和真心,我以为不配再拥有,没想到遇到了你。”
“你既然闯进我的生命里,勾起了我这点念想,我就不会放你离开。”
裴明榛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很紧。
阮苓苓被他握的生疼,也终于懵懵懂懂的明白了,当时花玲说过的话。
裴明榛这个人,因为经历复杂,小小年纪就敏感多思,他很难敞开心扉接受一个人,可一旦接受,就是永恒。
这是他的桎梏,也是执念。
他经不起失去,也永远不会有下一次。
心念一起,便是一辈子。
阮苓苓心跳的很快,有些承受不起这种份量,心里又酸又软,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想扯开话题,不让裴明榛继续沉浸在伤感里:“那个豆豆……”
话一说出口,自己就后悔了,怎么又提这个话茬!
裴明榛微微眯了眼:“花玲是不是没和你说清楚,我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意思?”
阮苓苓顿时卡住:“说,说清楚了的,她跟我说了当年的事,那件……很糟糕的事。”
她佩服裴明榛,也感谢他。
谢谢他经历苦难,心里仍有底线,谢谢他喜欢自己,仍然有坚持和原则。
这样的他简直太耀眼,让她舍不得放手。
裴明榛没注意到阮苓苓眼底的情绪起伏,只沉默片刻,嗤笑一声:“她对你倒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