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几分钟过去了，颜宁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直面死亡，没有当场晕厥，都要多亏了她几米长的反射弧。

小六试探着走出去的那一瞬间，颜宁终于能控制自己的手了，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说道：“往南面走大约350米，有一家点心铺子，那里面有电话，给两块钱，老板就让用。”

“再就是，”颜宁深深呼出一口气，又说，“莫莲租住的房子那边，刚刚陆署长过去了。因为我们看到正阳商会的管家谭并也进去了，所以就追过去看看。”

小六瞬间明白过来，立刻吩咐道：“轮子，你去打电话，通知救援，我去找署长。”

颜宁站了起来，也想跟过去看看，但是却发现腿软的很，便立刻放弃了，看向小六：“不用担心我，你快去！”

子弹是从北面过来的，颜宁格外担心陆宵灼。

小六咬咬牙，只好说道：“四小姐多加小心。”

颜宁点了点头，扶着墙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闭了闭眼，摁住眉心，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想也毫无意义。

小六和轮子都走了之后，就只留下颜宁和另外一个小警员，还有因为偷东西被抓的案犯，此刻正呆滞地坐在那里，仿佛失了神智。

颜宁长舒了一口气，用铁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刚要往外走，小警员结结巴巴地喊了她一声：“四、四小姐，咱们、咱们还是在里头等着吧……”

“我不出去，就在这儿站着看看，马上回来。”颜宁对着他温柔一笑，当真也就只是站到门口看了看，就准备回来，然后就看到了陆宵灼匆匆跑过来的身影，顿时舒了一口气。

陆宵灼听到枪声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也没顾得上再去找谭并，匆匆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下楼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轮子，两人便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跑了回来。

路上他甚至都不敢多想一下，不敢去猜测那枚子弹到底是针对何人，他一心只期盼着，只要能让他见到完好无损的颜宁，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陆宵灼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难以言喻的焦灼和愤怒，更多的还有无力感。他一早就知道，现在在做的事情很危险，也想过不要让颜宁掺杂其中，但是后来更多的线索，却依然将受害者的目标指向颜宁，他便想着，不如干脆让她参与进来，或许能够更好地保护她呢。

却原来，他依然是如此无力。

“有没有受伤？”陆宵灼一进来就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目光里满是担忧，还不等她回答，又问，“手脚怎么这么凉？”

颜宁依偎在他怀里，紧绷着的心突然就放松下来了，腿脚又开始发软，及时让自己强装镇定，声音里也依旧带着些微颤抖：“刚刚，那个人死了……”

陆宵灼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没事了。”

颜宁这才又想起来，他一个人独自去了那栋楼上，便也连忙问道：“你呢？有没有怎么样？”

陆宵灼摇了摇头：“我没事儿，没跟他们碰上，可能刚好错过了。——先不说这些了，还能走吗？”问完又觉得太麻烦了，也不等她的回答，径直转向身后的两个小警员，“看好他，我去开车过来。”

轮子犹豫了一下：“署长，要不等一等吧，组长他去打电话求援了，这会儿应该也回来了。”

话音刚落，小六就跑着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人，赫然是林明义和治安部的巡逻人员。

陆宵灼没来由地就松了一口气，直接将颜宁抱了起来，问道：“车子开过来了吗？”

林明义立刻回道：“开过来了，就在后头，两辆。”

“足够了。”陆宵灼当即就吩咐小六几人，“你们一辆带着犯人立刻回去，林部长来给我开车，送我回警局。”

上了车，颜宁才慢慢缓了过来，这才发现，她掐着陆宵灼的胳膊，都快给人掐出血来了，连忙松了开来，嗔怪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陆宵灼笑笑，握住了她的手：“没事儿，又不疼。”

林明义在前头开车，从小六嘴里得知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又从后视镜里看到颜宁仍旧苍白的脸色，便也没有着急开口，耐心等着两个人说完话。

颜宁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也就不再缠着他，反而说起来案子的事情：“那两个人，应该跟莫莲关系很密切吧？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哪可能这么着急地杀人灭口？”

林明义这时候也才开口：“之前署长让我查商会那些不固定的短工时，我发现莫莲也是其中之一，她也曾经在商会干过一阵子，是厨娘。后来她就属于外派人员了。”

颜宁眨了眨眼，不明其意，陆宵灼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词：“什么叫‘外派人员’？”

林明义跟他们解释：“就是，将商会内部，已经支付了工资但是暂时没有固定岗位的短工，派到商会所属的酒楼、会所、还有商会的管事家里去做工，直到将工钱偿完，就可以自行决定去留。——这事儿您可以具体问问谭副官，这主意就是他出的，本来是为了节省人力成本的，却没想到被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颜宁顿时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一般大的漏洞啊……”这样的话，要是商会上层的管理人员想要做什么事情，又不方便的情况下，这种人员，简直再便利不过。

干完一票，人不见了，找出来都得费一番功夫，何况这人的编制和工作单位，隔着十万八千里，到时候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陆宵灼皱起眉头，又问：“这事儿景升知道了吗？”

林明义点点头：“谭副官已经知道了，所以两个月前就已经没有‘外派人员’这个部门了，所有曾经调遣出去的人员，也在一一核查。这也算是治安部的一个大事件，我们刚好光明正大地对接。”

陆宵灼应了一声：“尽快吧，不能再拖了，这么大的量，一旦出状况，就是大事了。——仓库呢？正阳商会的仓库，最近有什么动向没有？”

——这才是林明义被调职到治安部的首要任务，借着全程巡查的机会，监视正阳商会全部仓库的动向。根据陈庆和江万里透露的消息，他们也只能推测出，装着“大货”的鱼，在上岸后，必定是先进入某几个仓库，简单分散开来，然后根据客户需求再逐步分散，这几个仓库的地点，也必定是方便他们联系客户，随时取货，且不会被人注意到异常。

林明义回道：“仓库目前没有动向，但是仓库的监管员，一直在不停更换。仓库管事已经去治安部报过几次案了，说是丢了货物。”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这是最近他们说的丢失的货物和数量，我抄了一份，本来打算隔天给您送过去的。”

陆宵灼接了过来，打眼一看，都是些小玩意儿，本身价值不高，但是胜在稀奇，市场上卖价却是不低。

颜宁探过头去跟他一起看，然后指着中间一个物件说道：“这个，帆船木工模型（可上弦），我看到刚刚抓到的那两个监守自盗的人也拿了，说是好带出去又容易卖。”颜宁给他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大小，挺精致的包装盒子。”

“就是，死掉的那个人偷出来的，他连包装盒都没舍得扔，说是能多卖几块钱。”颜宁叹了一口气，冷不丁地又打了个寒颤，咬咬牙，继续说道，“另外一个人说，只剩这一个了，拿走了怕是很快就会被发现，他们还在争执来着呢。”

陆宵灼抱了抱她：“不想了，一会儿回去问问活着的那个就好，你不要担心。”

等到了警察局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陆宵灼现在也不方便走开，他得亲自去审问唯一留下来的这个活口，不然再出事，就更是徒劳一场了。

犹豫了片刻，陆宵灼正打算让林明义将颜宁送回家去，颜宁却在这时候开口了，说道：“我还不着急回去，乔乔还没回来呢。你先忙吧，我去办公室等你。”

陆宵灼这才意识到，乔乔并不在她身边，顿时一惊：“乔乔呢？你怎么让它跑出去了？”

颜宁回道：“乔乔被枪声吓到了，大概去追那个开枪的人了。”

陆宵灼张了张嘴：“……那是杀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抓住了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