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的脸色更黑,恼怒的甩开她,“娘!你闹够了没有!母亲来吊唁妹妹,你都在胡说什么!”
“什么?我胡说?我哪里有胡说!”章姨娘又是一阵嚎啕:“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向外拐的东西,连自家老娘是谁都不认得了!要不是这个贱妇,你娘我至于现在还是姨娘吗?”
“这都在吵什么!”
章姨娘话音才落,院子门口就传来另一道声音,只见是永县令回来了。
永县令身为一县的父母官,要先在衙门里安置好其他姑娘的尸体,才能回来看自家女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本就已让他难受的双腿虚软,现在见自己的妻妾又闹了起来,更是恨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他从何漱衣的面前走过,悲痛的看了眼棺材里的永夜,视线冰冷的扫向章姨娘,“怎么回事?”
“呜呜,老爷,你可算回来了,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妇她打我!”章姨娘哭哭啼啼的就抱住永县令的胳膊。
永夫人的贴身丫鬟看不过去,壮起胆子道:“好个恶人先告状。”
“住口。”永夫人立刻制止了她,平心静气问永县令:“夜儿遭逢不幸,是先等待定案,还是先入殓发丧?”
此话一出,何漱衣顿时对永夫人另眼相看。是个明白人,知道草草把尸体入殓可能会影响查案,一方面又顾及了母女之情。这样的姿态,比章姨娘是大气多了。
当然何漱衣对别人家宅斗不感兴趣,她唤道:“永县令,如果需要口供或是笔录,随时可以跟我和桃夭打招呼。”
正事在前,永县令也没精力哄章姨娘,便将她推给了永昼,“你娘情绪不好,你照顾好她。”又对永夫人道:“先把棺材盖上,给夜儿布置灵堂吧,府里的事情由你主持。”说罢也没多看永夫人两眼,而是望向谢珩。
永县令打从进来院子起,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个人。能在衣上绘制九黎图腾的人,定是黑白两教中有些地位的巫师,在湘国这块信奉巫傩文化的土地上,饶是官员也不敢怠慢巫师。
“阁下是……”永县令行礼,姿态毕恭毕敬,眼中尽是猜测和判断。
谢珩回礼轻笑:“干州人,在国师府里有个差事,跟阿梨姑娘一样,可以随时做口供。”
一听是跟国师府有关的,永县令更加谨慎,马上请谢珩他们几个连同何漱衣桃夭一起到正厅去议事。本来永县令因为儿子喜欢桃夭这事,对桃夭没好脸色,时下看在谢珩的面子上,都收敛了。
在正厅,下人奉了茶,何漱衣从永县令的口中,听到了和永昼之前所说相同的事。
落花洞女。
永县令对这个传说更为迷信——他甚至认为,这个大型惨案是因为洞神集体发怒,来龙山抢媳妇,把姑娘们的魂魄都掳走。而姑娘们陷入到人神恋中,分外喜悦,以至于死的时候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无稽之谈。”何漱衣不想讲客套话,直说道:“平日里偶尔出现的洞女,多半是因为不能自由追求所爱,得了抑郁的病,才在心里幻想出与神恋爱的种种,最后衰竭而去。但这次的事件,更像是有人借着落花洞女的传说制造的大范围凶杀。”
谢珩悠悠喝茶,眼也没抬的说:“我以巫师的名誉担保,这是人为的。”
永县令急忙追问:“人为的?是什么人?龙山县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人?”
谢珩这才看了眼永县令,“我只能告诉你,这事和黑教的巫师有关,至于你县内的事务,我就不知道了。”又问:“永夜小姐在失踪之前,有没有出现异常?”
提到女儿,永县令满面悲痛,“她的异常就是……就是和洞女是一样的,突然特别爱干净,爱静坐,总自言自语的,说她爱上了一位洞神。”
“那她身上也同时散发出异香?”
永县令想了想,困惑的摇摇头,“这倒没注意……她平时用的脂粉香味就很重。”
谢珩和温茗交换了眼色,温茗徐徐摇着羽扇,问道:“那么,永县令,在下这里也有个问题想要了解。”
“先生请问吧。”
“嗯……在下想要知道,永夜小姐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洞女的现象。”
永县令被问得沉默了,好久才说:“至少是旬月前了,有一次她和几个姑娘去郊外踏青,去了酉水那片树林山地,回来后就不正常了。”
“那么那几个姑娘,可也在此次的死者之中?”
“这还需要确认……”
温茗再度和谢珩交换了眼色,道:“弄清楚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们就陪永县令走一趟,问问那些死者的家人,看看是不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形。”
☆、第11章 猪蹄美容养颜
何漱衣心忖这谢珩和温茗不愧是黑教的,处理此类事件很有轻车熟路的架势。不禁盯着谢珩看,却见对方忽的也看向她,说道:“阿梨,你和桃夭姑娘留下休息。”问永县令:“方便她们两位住在府上吧?”
先斩后奏,永县令也没辙,只好说:“方便……两位姑娘有事情找我夫人就行了。”
“却之不恭。”何漱衣点头施礼,余光里又见谢珩玩味的瞧着她。
永夫人办事利索周到,没多会儿就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了。何漱衣昨晚在林子里没睡好,就先补了个觉。桃夭胆子小,见永昼又忙着给妹妹戴孝,便不好意思在县令府里乱走,索性在屋里拿上本志怪小说来读。
天黑后,谢珩他们回来了。
谢天谢地告诉何漱衣,那些死了的姑娘们,全都和永夜小姐一样,在最近去过酉水边的山地林子,回来后就开始出现洞女的迹象,或深或浅、或早或晚,有的还很不明显。要不是这次他们问了,好些姑娘的家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桃夭听了这事,弱弱的问何漱衣:“我们前两天也去酉水边玩了,还穿过了那片树林,阿梨,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成了洞女。”
“凡事自有定数,担心无益。”何漱衣随口安慰。
夜深了,整个县令府邸被挂上了许多白幡和白花,灵堂里烧着香,点着长明灯,来来往往的家丁们也都换上了麻布丧服,各个低垂着脑袋,幽咽啜泣。
一片漆黑沉重、愁云惨雾。
何漱衣独自行至后门口,举头见天空阴暗低沉,无月无星。
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打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