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定四年底,太后苏氏薨逝。不知为何,朝廷并未为她追封,甚至没有入东陵与先帝合葬。
同月,太后赵氏掌权,暂理后宫。
雍定六年,城澄和荣王本想为皇帝做主,让其迎娶行霈和长公主的女儿愿久。谁知愿久小小年纪,心里却已有了主意。她满心喜欢元烨,就连皇后的位置都不肯坐,此事只得作罢。
雍定九年,摄政王告老还乡,恭请皇帝亲政。帝再三挽留,无果,遂允。
裴启旬买下了城澄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块地,两人轻车简行,没有惊动太多人,径自往城外去了。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城澄犹然觉得不真实,不相信自己就真的这么离开了这里。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太多太多年,如今愿景成真,反倒觉得心里头空空的。
裴启旬看她趴在窗口看着越来越远的王府,不由好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她大方承认:“嗯,怎么说我也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十八年,多快呀,我嫁给你那年才十九岁,一转眼我都老了。”
他宠溺地笑笑,轻抚她的头:“在我心中,城澄永远是最美的。”
她笑弯了眼睛,依偎在他怀里。因为不想惊动别人,他们走得很早,此时天刚蒙蒙亮,城澄有些发困,就在他怀中小睡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城澄顿时从梦中惊醒,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是不是皇帝后悔了,要杀我们报仇?”
“又说胡话了。”他替她理顺散乱的鬓发,将她往车外轻轻一送,道:“去吧。”
城澄狐疑地看他一眼,却见荣王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在小憩。她奇怪地下了马车,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行霈来城门口送她。
“一封信就想把我打发了?”行霈将白眼一翻,“老孟啊,你忒不地道,起码你也要和荣王爷一起,请我喝一顿酒嘛!搞不好咱们将来还是儿女亲家呢不是。”
“是是是,是我的错。”她笑着道歉,谁知笑容方起,突然红了眼眶,“我就是怕这样的场面,所以不习惯当面道别……”
行霈叹息一声,为她递上一方雪白的帕子。帕角绣着几朵樱花,让她想起多年前的初夏。当年陌上公子颜如玉,如今已是泯然众人的中年人了,但她还是非常欢喜,他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
“说什么傻话,你又不是就此消失了,不就是京郊么,我去看你,一日的功夫都不用。要不是因为你家王爷耍的一手好大刀,我非得住你隔壁,日日找你喝酒才好。”
城澄哈哈一笑,还未接话,就听马车内传来一声:“走了。”是裴启旬在催促。
城澄耸肩,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行霈瘪着嘴,摇摇头,用口型无声地告诉她,“瞧你家王爷,总是这么难搞。”
城澄只是笑。
“我会去看你们的,荣王爷不会种地,我怕他饿着你。”
“好。我走了,有空回来看你,你也珍重。”
行霈笑了笑,珍重二字却是徘徊在嘴边,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搬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而已,他不想太过正式地告别。好像只要不说珍重,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和很多年前一样。
“不管怎么说,老孟永远都是当年我在河间遇到的,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本已转过身要登车,听他这么说时,不由微微一怔,却也只是一笑,没有再回头。
……
据《齐史·后妃传·孟氏》记载,荣亲王妃孟氏,名城澄,字不详。生于崇元二年九月二十七日。幼时元宵灯会,失散于街头,后由商人孟氏收养。及长,认祖归宗,系正二品闽浙总督与其妻苏氏长女。
崇元十六年,离京游历,先下江南,后至河间。遇挚友若干,斗酒纵马,赏月观花。延祚元年二月,寡母病逝,归京继承红袖招,独居于孟府小兰亭。延祚元年三月,赐婚为荣亲王嫡妃,辟梧竹幽居为居。延祚二年元月,其女过继与帝,封为公主。延祚三年十月,与奕王妃傅氏同至甘肃游历,次年元月归。七月,诞荣王长子。八年元月,荣王摄政,夫贵妻荣,封为诰命夫人,赐号容嘉。雍定元年,新帝继位,册为一品宸元容嘉夫人。雍定二十二年,荣王病逝,追封为敬宗。次年春日,孟氏醉酒而亡,追封为孝宸嘉皇后。
城澄其人,爱美食,淮扬也,爱美酒,绍兴也,爱美人,成痴也。喜着白衣红裳,以斗篷为佳。生性畏寒,然衣着单薄,长年如是。胸无大志,亦无点墨,唯擅笙歌。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视世俗礼法如粪土,视归隐山林为平生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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