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淳嘉帝被簇拥着走进来。
因着后妃请安先到延福宫再到绵福宫,然后还要打发走宫嫔复来此处,一番折腾,如今时已近晌午,皇帝下朝有一会了。
此刻业已换了常服,穿着石青底织金缠枝花卉妆花锦袍,戴一顶羊脂玉镂刻如意瑞云纹玉冠,腰间束了白玉金厢鹰熊中阔带,上头系着五彩丝绦,拖一对翡翠环,还悬了个做工不算精致的香囊,望去丰神如玉,光映照人。
“陛下如何拨冗来此”皇帝叫了起,在皇后让出的主位上撩袍坐下,又命妃嫔们也各自还座,早有机灵的宫人从旁添了一副座椅到皇帝之侧,如此,皇后方问,“可是妾身有什么地方漏记了口谕”
淳嘉帝温言道“皇后莫要误会,朕只是一时兴起,过来凑个热闹。”
他说这话时神色坦然语气和缓,似乎一点儿其他意思也没有,看上去真是真挚极了。
只是后妃谁会当真
面上不显,个个心里已经转了千百个念头。
“原来如此。”纪皇后肯定是最不相信的人之一,甚至怀疑皇帝想要借着插手遴选之事,彰显天子权威,没准还有敲打自己的想法但她也不好将人赶走,此刻只得恭敬道,“妾身们正打算开始呢,那陛下,现在”
“开始罢。”皇帝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茶碗。
于是皇后让贴身宫女出去传话,很快就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明显经过训练却还不够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钗环相击的脆响以及衣物摩挲的窸窣,如云风篁这种刚刚迈入妃位、居于下首离门近的,还能闻到些许香粉的气息。
当然谈不上好闻。
毕竟采女们出身都不算高,原也用不起好东西,入宫之后就算有着供应,也不过比宫女份例稍强一些。
一行人听着动静是在门外停下了,须臾有个手持拂尘的内侍进来禀告,得到帝后的准许后,出去压低了嗓音训示几句,云风篁坐的地方恰好能够听到些,大概就是让她们好好表现,往后是主子是奴才,就看今儿个这一回了。
这内侍如此也好理解,本来皇后只打算带着几个有兴趣的妃子过来瞧个热闹,没有很上心。结果如今皇帝都亲自来了,哪怕后妃们之前多少有些惫懒呢,此刻必然也是不会懈怠、是要认认真真的称量这些采女了。
这阵仗他不免担心就这么些日子,调教不够,御前失仪连累自己被问责,故而临场敲打。
但采女都是些十五上下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本身大抵胆子不大,走到门前已经开始紧张了,被这么一说,那份惶恐就从七八分变成了十成十。
于是第一批的八个人进来,就有一个葱绿衫子的女孩子,一个走神被殿槛绊住,直接将走在她前面的水蓝衫子跟旁边的桃红衫子统统扯倒在地
内侍“”
帝后诸妃“”
一阵沉默后,那内侍哆嗦着跪趴到地上“奴婢该死”
“小事耳。”这时候万幸皇帝开口,不在意的语气,“朕有时想着事情进门,也差点被绊倒过起来就是。”
“奴婢谢陛下洪恩”内侍如释重负,用力磕了个头才颤巍巍的起身,就这么会儿,额头已经是汗水淋漓,再看摔倒的三个,个个花容失色面色惨白,是直接被吓得呆住了
那内侍急的要死,碍着周围一圈儿主子又不敢明着提醒,还是云风篁叹口气,侧头吩咐熙乐跟流虹“去扶一把,免得耽搁了咱们的辰光。”
熙乐跟流虹过去搀扶了下,总算叫她们回了神,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哽咽着磕头谢恩之后,再回到队伍这么会儿哪里够她们调整状态的
就是其他没摔倒的同伴,也因着心里七上八下的,神情上透露出来。望去就跟一群受了惊的小鸡崽似的,姣好的颜色盖不住仓皇无措。
以至于上首淳嘉帝固然不动声色,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素来喜欢端庄大方的女孩子的皇后却皱了眉,觉得她们实在配不上宫廷。
到底皇帝在,纪皇后耐着性子问了几个问题,见她们回答的七零八落语无伦次,甚至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就流露出分明的失望来“花鸟使都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这样的问题也回答不出来”
闻言秀茁宫的宫人纷纷跪倒请罪。
这座宫殿自来专用于采女遴选,国朝每每派遣花鸟使时,也都从他们中间挑选。
此刻皇后责问,都是惶恐万分。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又是皇帝出来解围,说着,“毕竟年初时候皇祖母下懿旨采选的时候,朝廷尚未接到三州旱情的奏报,更不晓得会有那许多叛乱她们中间许多人一路走来怕是没少碰着兵荒马乱的事情,女孩子胆怯,怕是吓的不轻,哪里有心思学规矩左右已经来了帝京,皇后日后派人慢慢教着就是了。”
见纪皇后蹙着眉,似乎要说什么,他端起茶碗呷了口,淡淡说,“不过是些宫嫔。”
“陛下说的是。”要说皇后多看重这些采女那当然不可能,也就是这批人是太皇太后下懿旨才弄过来的,作为孙媳妇她得亲自出马才显得尊重长辈,不然她都未必亲自过来。
这会儿想着没必要为这么点事情让已经亲政的皇帝下不来台,便就着皇帝给的台阶顺势颔首,“既然如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