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不仅九爷,就连四爷都尴尬难言。
经了这一场虚惊,康熙像是也不想骂人了,干脆道:“太子,德妃那里你就不用操心了。至于弘晖,朕念在他是皇家血脉,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回去后上道折子为他请封罢。”
依照此时康熙对弘晖的厌恶,在场之人都明白,康熙让四爷为弘晖请封绝不是怜惜疼爱弘晖,而是打算将弘晖撵出皇宫。
太子曾经的嫡长子,还瘫痪在床,却与众兄弟不同,独自出宫居住,没人是傻子,所有人都会知道弘晖必然失了圣心。被万岁厌恶的人,还能有甚么好下场。
四爷唇瓣蠕动,想要再开口,但对上康熙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眸,他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终究他甚么话都没说,躬身领命。
见他识趣,康熙怒气散了些,“太子,你不要觉着朕无情。德妃让弘昊回京,或许全是一片爱子之心,可弘晖呢,他瞒着朕,瞒着你,想要偷偷让弘昊昼夜兼程的赶回来,是为了甚么?果真是像他和德妃说的那样,是担心老十四。”他冷笑道:“他让朕想起了他的生母!”
就像被谁当头劈了几道雷似的,四爷站都站不稳了,他看向康熙,艰难道:“汗阿玛,弘晖是个……”
康熙却不再理会他,摆摆手道:“你退下罢,朕还有些话要和老九说。”
九爷本来正在目送四爷背影萧瑟的离开,心里还有种诡异的爽快,冷不丁听到康熙的话,立即下意识又桂到角落了。
康熙不叫他起,只道:“银子去哪儿了?”
因先前康熙就戳穿了这件事儿,此时九爷没再辩解甚么他冤枉没有送银子,苦巴巴的从怀里掏出一卷厚厚的账册,“这都是儿臣查探到的消息。”
康熙从梁九功手里接过账册翻了翻,脸色又转为青黑,“孽畜。”
九爷见康熙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浑身冒汗的解释道:“儿臣原没想到十四是把银子用在这些地方,儿臣,儿臣……”
“你若真知道,你以为今日你还能进宫!”
康熙这一句话立时让九爷证实了之前的猜测——老十四,真被软禁了。
至于软禁会不会变成像之前老大或老二一样的圈禁,那就看能不能过了这关。
“往蒙古送,往江南送,往京郊送!不是善堂就是寺庙庵堂,朕竟不知道,朕的十四子竟如此满腹仁心,自己府上支应都艰难,还生怕穷苦百姓没有饭吃,借了三十万两银子行善!”康熙随手将账册一放,看九爷跟个鹌鹑一样,漠然道:“你查了这么些日子,就查到这么多,剩下的十万两去哪儿了?”
“剩下的。”九爷小声道:“儿臣揣测,怕是还没用。”
还没用三字让康熙想到这笔银子最大可能的用途,无疑又戳到他的肺管子。
“畜生!”康熙死死扣着椅子扶手道:“弘昊自回京后,上孝长辈,下怜弟妹,到底是何处碍了你们这些孽畜的眼!”
“汗阿玛,儿臣,儿臣冤枉啊,儿臣也觉得弘昊好,好得很,就连额娘,也多次在儿臣面前说弘昊每回往宫里孝敬东西,从来不会少了翊坤宫。”
“你既知道,还……”康熙指着九爷的鼻子,运了运气终于没把后半截话说出来,他按着胸口喘了两口气,终于把那股暴怒压下,盯着九爷道:“你要真冤枉,就接着查下去,这三十万两银子,每一两的用处,朕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汗阿玛……”九爷有些哀求的看向康熙。不是他办不到,已经牵出线头,后面要接着查,就容易多了。可他,真的不想查,他原本以为,万岁也会想之前内务府那样,杀些人就是了。
“查!”康熙微微抬起身子,目呲欲裂看着九爷,他的双目已然红的快要滴血,“朕要看看,朕的儿子,到底是甚么人!”
九爷被康熙这一刻的狰狞震骇,直到出宫门时依旧有些会不过神,魂不守舍骑在马背上走的结果就是一个不注意马快了些,撞上前面马车。
九爷看着马车上下来人,倒没觉着甚么,又不是把人撞死撞伤了。他爹现在还是皇帝呢,天底下他得罪不起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等到马车窗户上伸出个脑袋,九爷眼角就抽抽了两下。再看到马车上三蹦两跳的窜下来几个皮猴,九爷按着额头就想叹气。
“九叔,九叔。”弘时身后领着一串萝卜头朝九爷面前跑。
九爷翻身下马,两边走近一打量,确定这都是四爷家的小崽子。这里面最大的弘时十一岁,后面弘暦,弘昼,最小的福宜才四岁,走路还摇摇晃晃呢。
这马车可是出宫的。
九爷板起脸正要教训几句,就看到弘昀慢腾腾的才下马车,还抱着三岁的福慧……
九爷不想骂人了,懒得理会蹦蹦跳跳的弘时,直接问弘昀,“你出宫就罢了,还带着弟弟们,他们才多大!太子可知道?”
“知道知道,阿玛准了的。”弘时唯恐九爷不让他们出宫,抢话道:“每月都许咱们出宫一回,您瞧,四哥身上有牌子。”
九爷瞥了瞥被弘时扯起来的腰牌,确定的确是东宫出宫的令牌,暗自嘀咕道:“这人心也真够大。”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就让一股脑儿带出宫了。
“那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九爷想着就算让出宫,也不可能让胡乱走,肯定是固定好哪个地方让这些孩子放放风,要是不太远,他就把人送过去,毕竟是亲侄子。
弘昀依旧没抢过弘时。
“去西大街的淘天下买贺礼,然后去年家吃酒。”
九爷一听淘天下就知道这是侄子开的铺子。没法子啊,除了太孙,谁家的店敢取这么个名儿。再说那块牌匾还是康熙亲自题的的呢。一想到这事儿,九爷不由心里又有些发酸。他当初做生意,就被戳着鼻子骂与人争利,给皇家丢脸。侄子呢,不仅宗室道生财有道,老爷子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觉得孙子干甚么事都比别人干得好,最让人恶心的是,朝廷上那群清流他娘的也闭了嘴!
摇摇头,将那点嫉恨甩出去,九爷逗弘时道:“你们几个小孩子,上年家吃甚么酒?”
三块豆腐高的弘昼这一回争赢了,揉了揉鼻子大声道:“年额娘她哥娶姨娘,家里摆宴呢!”
九爷差点没栽倒地上,“你说甚么,娶姨娘。”
弘昼有点不明白九爷的反应,“对啊,娶姨娘,九叔你没有姨娘,我今后也是要娶姨娘的。到时候我也请你吃酒。”
九爷被弘昼一副你连姨娘都不知道,你真可怜的表情给刺激到了。咳嗽一声,不想和这个侄子说话,看向弘昀,“你说说,年家到底摆甚么酒?”
弘昀示意弘暦捂住弘昼的嘴,不让他再胡乱说话,自己尴尬的解释道:“九叔您别听弘昼胡说,他年纪小随便听了几句。今儿原本就是咱们出宫玩耍的日子,正好年额娘往娘家赏东西给新出生的小侄子,福宜福慧都想看弟弟,还想看洗三礼,年额娘就托我带着弟弟们去年家走一趟。”
年额娘。以前这几个孩子可都是唤年侧福晋啊。九爷在几个孩子身上打量了一圈,发现大的牵小的,互相并不疏离,福慧在弘昀怀中也是乖巧听话,顿时明白了甚么。
他心道,年氏和李氏倒比乌喇那拉氏识时务,看样子,东宫除了弘晖,是乱不起来了。他心里有点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敛去复杂的心思,他道:“我送你们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