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想过,但是又变卦了。”她轻飘飘地应了一声,转过身望着苏晋消失的方向,“当我看到他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时,我忽然就想起了他在仙会上时的身影,身若松竹,发如泼墨,目如深潭,想着想着,我就不想让他去死了。他不该就这么无人问津地死去,他是那样一个惹眼的人,风度翩然,高傲如月,就算是死,也该是轰轰烈烈的,而不是这么默默无闻。”
轻灵的风吹起她的衣袂,她看着远方,沉默不语。
我看着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疯了。”最终,我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你就救了他?”
“对。”她回过头,“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再说了,他要轰轰烈烈地死,也不一定是因为为祸了人间才死的啊,说不定我就感化了他,让他跟常清神尊一样,以三清安定为先了呢。”
“不。”
“你不相信我?”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相信苏晋,”我抬眸看她,斩钉截铁道,“苏晋不会轻易受人感化的,你注定要失望。”
“那就等着瞧吧。”她笑了,笑容里有几分轻快,“反正他喜欢的人是我,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总之,他到后来的确是喜欢上了我,这就够了。”
看着她那副轻快笑着的自信模样,我就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在我还没有来到这里、见到这边的苏晋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认为苏晋的心上人是花谣,所以他才会知道引魂灯在哪里、才会把引魂灯放在我的身体上、才会大费周章地设置转生阵,可直到我方才见了苏晋,我才发觉,这或许……
是我想错了。
苏晋看向花谣的眼中,实实在在是没有一点情意。
那天花谣说完了那句“喜欢我就够了”的话后就离开了,我以为她是去找苏晋,没想到她却是捧了一个熏炉回来,银制的熏炉小巧精致,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和着这满殿的冰气,让我闻了就觉得通体舒畅,灵台清明不少。
“这是百花冰清香,此香可安魂凝魄,对你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她笑着将熏炉摆放在花神殿的一角,“你之前魂魄不稳,又强行抽空体内法力,祭起水灵珠,所以才会被你的法力反噬,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才醒来,要不是你今天醒了,我都要以为这是你穿越时空所得的代价,要永远醒不过来了呢。”
“三个月?”我一惊,“这么久?我还以为我顶多昏迷了几个时辰。”
“不然呢,”她伸手轻轻扇了扇缓缓自熏炉中飘出的淡烟,“你以为太子怀逐这么厉害,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能下床走动,还能在殿外弹上半个时辰的琴?”
听见苏晋的名字,我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说起来,”花谣没有看我,而是凝视着那袅袅飘起的轻烟,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我在这里连着照顾了他三个月,都没有听过他一次琴音,你倒是幸运,不仅在被他掳走时天天听他弹琴,就连在这里,也是听着他的琴音醒来。要不是知道他喜欢的是我,我都要以为他喜欢的人是你了呢。”
☆、第174章 花神调(昙)
听到她这么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话,我就笑了。
天天听苏晋弹琴?这又是哪里的章程,她若是为了这一件事醋我,也醋得太没有道理了吧。
因为花谣执意要救下苏晋的缘故,我心有不满,本想好好地再呛她几句,但眼尾扫到那正在缓缓升起轻烟的熏炉,我就咽下了到口的嘲讽之语,改成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哪有天天听他弹琴了?加上今天这一次,也只不过才三次而已,而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太子殿下的琴可不是随便听的。”
花谣打开熏炉的香盖,看似专心致志地拨弄着盖沿,不过明显有些散漫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我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见她神色间似有一丝兴致,想了想,觉得这些说出来也没什么,反正她在我的记忆力都过过一遍了,便道:“我第一次听他弹琴,是被他自忘川掳走,又在船上困了数天,最终因为内伤未愈而倒下。他给我弹了空明清心曲,配上满室的雪神香,为的就是使我快点清醒,以免他的计划出了差错。这第二次,就是我——”
——对了,苏晋第二次弹琴,是我……
“是什么?”见我半天没有说话,花谣拨弄盖沿的动作一顿,有些矜持地问道。
我回过神,道:“你不是在我的记忆里看过了吗。我去西苑取药,结果被他的琴声引了过去,差点陷在幻境里出不来。至于这第三次,”我耸了耸肩,“一醒来就见到他还活着,精神还不错,梦到——好心情全都没了,有什么可羡慕的。”
“梦到什么?”却不想我一语带过的地方却引起了花谣的兴致,就见她有些促狭地微微笑了,凑近我道,“丫头,你梦到谁了,有这般好心情?”
我不由得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含糊道:“也……没谁,不过就是……”
“就是谁?”
“就是——不告诉你。”
她就切了一声:“以为我猜不出来呢?你肯定是在想我那侄女婿吧?”
“你说是就是吧。”提起沉新,我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就算他现在并不在我身边,但我还是露出了自醒来以后的第一个真心笑颜。
沉新啊……我还真是……
好想他。
“好了,就看你这神情,不用问我就知道是谁了。”花谣也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容,她伸手在熏炉的轻烟上扇了扇,而后自袖间拿出一个香囊,往里面加了点香料后盖好盖沿,就起身道,“明日就是二月初一了,百位花仙都会聚集花岛,我也得去准备准备了。你在这里好好休养一番,我往冰清香里加了三分的白芷和一分的苍术,能助你安神,你好好休息,别再想关于太子——苏晋的事情了。”
“反正无论我怎么想,他都已经活下来了,再想也没用。”提到苏晋,我的笑意就淡了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对。”花谣应得干脆,“你也别想趁着他伤重时再下阴手,不瞒你说,你体内的法力不知怎么回事,都被你身上的那个法阵禁锢住了,现在的你除了魂魄之身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之外,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还是别想着对付他了,先调理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
我面色一变。
什么叫我的法力被禁锢住了?我不能施法了?可是我明明感觉到体内法力在流动……
“别想了,因为我也想不明白。”在我暗暗运起体内法力查看情况时,花谣道,“一开始你昏迷,我只当你是因为受了反弹回去的部分法力,所以才一时不支倒了下来。可到后来,见你一天天的都没有醒来的迹象,我探入你体内的法力又像是水入大海,无声无息,我才开始着急起来,只是苦于无法。原本我是不准备把你的存在透露给任何人的,毕竟就算你不说你来自何处,光是我和你的长相就尽够人议论的了,父王和母后可只生了我这一个女儿。”
她笑了笑,接着道:“只是后来,我见你许久不醒,焦急不已,又听闻太子怀逐于药理一道极为精通,无奈之下就请教了他,问他,若是一个魂魄之身的人多日昏迷不醒,会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去问他?!”
“你先别激动,他在被我救醒之前你就已经昏迷了,醒来后更是没有见过你一面,所以我才去问的他。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当我按着他给我写下的方子熬好了药端给你时,却瞧见——”
她说到这里就顿住不说了,我本就因为她竟然为我的事去问苏晋而坐立不安,现下更是着急起来:“瞧见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我瞧见……”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才道,“我瞧见他立在你榻边,神情莫测地盯着你看。我——我当时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就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药碗,惊动了他。他这才告诉我,说是他偶然行至你处,见你和我容貌相似,便以为你是我的妹妹,加之我又在前一日问了他那个问题,他就以为你自小就有这种问题,因为生来就是魂魄之身,所以龙宫也没有将你的存在公布于众。我见他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你的身份又实在匪夷所思,便顺着他的想法说了下去,圆了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