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一会儿神,又开始对婴儿低声哄起来:“哦……朕的初儿长得真好看,哭声这么响亮,是不是很高兴来到这世间啊?哦……哦……”
谢醉之微笑地看着祖孙两个在那一个逗弄一个啼哭,面上的焦躁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了下来,笑了一会儿,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一边对那稳婆道:“公主呢?她还好吗?”
“公主生下了小公子后累极了,已经睡了过去。”那稳婆忙道,“不过将军不用担心,公主这是头胎,虽有些难产,但终究是母子平安,公主并无大碍。将军可要进去看看?”
谢醉之点点头,抛下一句“你在这听候陛下吩咐”,就掀开了珠帘,往里屋走去。
看见谢醉之进房,正在榻边照顾着问露的谢老夫人就起身笑着迎上去:“醉之,看到孩子了吗?”
“看到了,不过我没细看,陛下正抱着他,乐得爱不释手。听陛下说,那孩子虽然长得跟令儿相似,眉眼却是和我们谢家人一模一样。”
“那可不是,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想起了你小时候的样子。”谢老夫人听闻这话,便笑得极为开怀。
谢醉之也笑:“陛下很喜欢他,令儿此前曾经给孩子取了个初儿的小名,陛下也用了,说是大名还需再和父亲商量商量,谢初两个字先用起来。”
“谢初?这名字真好听,寓意也好,不愧是公主想出来的,又有韵味又有风雅。”谢老夫人就着谢初二字咀嚼半晌,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进来是想陪着公主的吧?我知道你担心她,只是公主刚刚才生完了孩子,已经睡过去了,你现在来也只是干坐着而已,不顶什么用。陛下呢?”
“陛下在外面待着,正抱着孩子逗弄呢。”他道,“我刚刚听见下人来报,说是爹也赶过来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大堂了。娘要去前殿和爹说一会儿话吗?”
谢老夫人就摆了摆手:“我跟你爹老夫老妻的,有什么话好说的。”见谢醉之抿唇笑笑,她又笑道,“知道你有许多话要和公主说,我是你娘,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好啦,公主这一整天都只喝下了一碗碗的汤药,却是粒米未进,醒来必定会饿肚子,我去厨房里吩咐下人煮一锅老母鸡汤,就麻烦你先进去照顾照顾公主了。”
谢醉之讪讪一笑:“还是娘懂我。不过我就来看看令儿,不会打扰到她休息的。”
“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娘也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好好陪陪她吧,女子生完孩子后都会很吃力,她若是醒来,你可要照顾周到。”
“是,我记下了。”谢醉之点头,应得郑重,让谢老夫人又是好一阵笑。
“好了,娘也不跟你多说了,免得等会儿公主醒来见不到人,到时候公主还没来得及心凉呢,你就开始心疼了。”笑罢,她就让所有房内的丫鬟婢女齐齐退下,余下的几个稳婆也都很会看脸色地在她的带领下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谢醉之和问露两个人。
☆、第120章 同魂(壬午)
目送着谢老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后,谢醉之阖上房门,转身往里间走去。
问露正躺在榻上,她紧闭着眼,鬓角被汗水打湿,一缕缕黏在颊边,眉头也紧蹙在一起,一副疲惫又痛苦的模样。
谢醉之走到榻边看了问露一眼,立刻走去一边的脸盆架上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浸了热水绞干后拿着它走回问露榻旁,折成方方正正的一块,轻覆在问露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脸颊抆拭着她不断渗出的冷汗。
他的动作轻柔,神色也很温柔,几乎要让人溺毙在他充满了深情的眼里,抆拭了几下,问露的眉逐渐松开,呼吸缓缓变得绵长,胸脯一起一伏,显然要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谢醉之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醉之一下下地给问露抆拭面庞,抆好了之后又给她整理鬓角散乱的发丝、替她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等着一切都做完后又坐在床头,虽静默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用一种充满情意的眼神凝视着问露,室内弥漫着无言又温馨的静谧,觉得已经心如止水了。
呵呵呵,反正他只是长得像沉新而已,就算性格像也说明不了什么,司命不是说了嘛,谢醉之的性格与他自小生活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他生于王侯贵胄之家,又自幼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点是应该的。说起来,若非他顶着那张沉新的脸,我说不定也不会觉得他性子像沉新,沉新又不是什么特立独行的性子,天底下像他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或许谢醉之真的只是因为那张会才让我们误觉得他和沉新性格相像也说不定。
再说了,谢醉之他又不是沉新,他对谁好关我什么事,用什么目光看着谁又关我什么事,就算现在待在问露身边的那个人是沉新,那也不关我的事,我不生气,不生气。
我正咬着牙平复心情,一声干咳忽然想起,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面对我和司命同时投射过去的目光,沉新一脸的理直气壮:“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那姓谢的顶着我的脸对一个陌生女子情意绵绵。司命,把这段跳了。”
“啊?又跳?”见沉新威胁地挑起眉,司命立刻改口,“对,是该跳,我看着我二哥顶着你的脸和我二嫂那啥也渗得慌,特别是我二嫂还——跳,我马上就跳。”不过他话虽这么说着,我等了半天,却也没见四周的情景有什么变化,正想着他是不是又活腻了想挑战沉新耐心的底线,忽然瞥见窗外的天色已经大黑,屋中的烛火也燃了大半,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问露那边。
问露果真已经转醒,正靠在榻边的屏风上和谢醉之轻声说着话,而且看那样子已经说了有好一会儿了。
眼风一扫,我注意到问露的榻边有一只空着的瓷碗,立刻意识到司命这是不仅跳过了谢醉之干等问露醒过来的一段,还跳过了谢醉之给问露喂汤的那段,当下觉得他真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谢醉之含情脉脉地给问露喂汤,这情景……就算我受得了,沉新估计也受不了。
“谢初?”问露轻声道,“孩子的名字叫谢初?”
“大名陛下尚未想好,就暂时用小名叫一叫。”谢醉之探过身理了一下她身后靠着的靠垫,好让问露坐着更舒服一些,“不过我觉得谢初这名字就很好,你若是喜欢,我就去和陛下说,不用想大名了,用这个就行。”
问露就微笑道:“我是不在意的,只是我好不容易才为谢家生下了嫡长子,就算父皇同意,公婆想必也不会同意如此草率地给孩子取名的。”
“好,”谢醉之温柔一笑,“都依你。”
问露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她回过神来,敛眸看了一眼身上盖着的鸳鸯锦被,看向谢醉之,“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还真把我随口一说的那句戏言说给父皇听了,父皇居然也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随口并非无心,再说,初这个字也的确很好,”谢醉之不疑有他地笑了,“夫人才高博学,不过随口一言,却胜过无数才子苦思冥想之果,夫君我当真是佩服得紧。”
“瞧你,不过这半日没见,又没个正行了。”问露笑嗔。
“那又怎的?我愿意夸我的娘子,我就夸。”
问露就笑得花枝乱颤,笑了几下,她又咳嗽起来,唬得谢醉之忙给她端茶倒水地顺气,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咳。
“说起来,我产下孩子后累不过就睡了过去,在梦里,我梦到了很多事情……我梦到了我和你初见的那一天,你坐在台下,笑得那样肆意飞扬,可当我父皇说要给你的将军府找一位女主人时,你却像个姑娘家一样红了耳根。我当时就在想,你这般的少年英才,明明已经上过了战场,心却还纯情得像个孩子,在京中委实难得,我就想啊……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妻子,那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没想到我当初在你眼中竟是这般,”谢醉之有些尴尬地搔了搔首,“纯情。那现在呢,你如愿嫁给了我,有没有觉得当初的想法是错的?”
问露笑着摇摇头:“司徒令嫁给你,从未后悔过。那你呢?你娶了我,可曾后悔?”
谢醉之也跟着她一笑,“令儿是我此生最爱,我永不后悔。只是……”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问道,“你呢?你后悔过吗?”
“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我猛地一震,“他这是发现了问露的不对劲了?”
“不发现才怪了,”沉新一脸“你才看出来”的表情看向我,“每天睡在枕边的人突然大变情绪,任谁都会怀疑吧?”他摩挲着下巴,“不过这姓谢的居然能忍这么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忍?他早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