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是其他人了?她是我表姐,是我亲人,我自然能搀和。”
“我说你怎么就说不听呢,”沉新有些急了,他上前一步,沧海随着他的动作散发出阵阵威压,让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这件事是你能搀和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在做棒打鸳鸯的那根木棍?”
“那又怎样!”
“不许去!”
“我就去!你让开!”
“让开你个头!”他伸指戳了我的额头一下,“你就算要去,也不能穿着这身衣裳去。”
☆、第59章 霓裳(上)
我一愣,低头往身上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吓了我一跳。
身上的罗裙在深渊时被风刃割了数道口子,又因为背上和腿腹手臂的伤而被沉新撕了裙摆给我包扎,整条裙子破破烂烂的,下摆更是像被狗啃过一样,简直惨不忍睹。
若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好歹还有沉新给我的外袍披着,只是我入血河时没有及时现出真身,让这件外袍也浸了血水,再加上一路过来风吹雪打的,血水已经全部都浸透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我伸手摸了摸乱糟糟发髻和垂落下的发丝,又低头看了看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罗裙和被血水浸透的外袍,想到我方才就是顶着这么一身衣裳在外头跑了大半天,还状似理直气壮地和常清神尊理论了大半天,沉默了。
怪不得那些苍穹弟子一个个地都觑眼看我呢。
我果然是和苍穹上辈子有仇。
“走吧。”见我默不作声,沉新偏过头,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得意。“先回半日居,我去给你弄一套衣裳来,你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梳洗一下,不说光鲜亮丽,最起码,也要到能够见人的程度啊。”
“……幸灾乐祸!”
半日居坐落在苍穹后山处,是一间不小的庭院。院子里白梅晶莹,腊梅红韵,和着这阵阵飘落的细雪,当真美不胜收,比之三表姐的桃源幻境还要美上几分,毕竟一处是雪落梅头,另一处是百年不变的桃源景致,永恒不变的景致美则美矣,却是缺少了一股生气,自然落了下乘。
只是这院落看着小巧别致,但等到我跟着沉新过了第一个回廊弯时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厢房一间接着一间,百花和葱郁的藤蔓也越往越深。看样子这不像是一个人独居的庭院,倒像是一座小小的府邸了。
神仙不比凡人,需要那么多人服侍,这座府邸一般的庭院若是让一个有权有势的凡人单住,我相信,但若是给苍穹弟子单住,就算他已经贵为神君,我也不信。
因此,我边跟在沉新身后快步走着,边好奇地左看右看:“沉新,这院子真是你一个人的?这么浪费?”
“说什么呢。”沉新瞥我一眼,“自然不是我一个人住的,不过这庭院的名字是我拟的,主厢房也是我住的,也算是半个主人吧。”
他领着我在回廊中穿梭,边走边指给我看:“东边暂时无人住下,还空着;中间是我住的地方;西边则是我几个师弟的居所。不过现下是授课的时辰,他们都不在这里罢了。”
“师弟?”我立刻就想起了那个一脸厌恶地看着我的明轩,“之前那个叫明轩的也是你师弟?”
“嗯,怎么了?”
“他不会也住这吧?”
“对。”他偏头看我一眼,“不过你不用担心跟他撞上,他欺骗神霄殿上的人,阻挡了人家执行公务,这会儿恐怕正被师尊罚在思过阁抄书呢,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
“谁问你这个了。”一听这院子还有其他人住着,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便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他,“我说,你那师弟怎么看我不顺眼的样子?还叫我不要缠着你。真是好笑,明明是你硬要拉着我去深渊才对,你们苍穹的弟子是不是都很能颠倒是非黑白地诬蔑人啊?”
我这话把一竿子苍穹弟子都打死了,若是往常,沉新定会立即反驳,但他这回却是静默了好一会儿,方道:“他最近在潜心钻研道术,估计有些走火入魔了,你别理他,他说的话你也都别听。”
我双手负在身后,脚步轻盈跟随着他转过又一道廊弯,闻听此言,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要听他的话,凶不拉几的,他当他是谁呢。”
“那就好。”
简洁地说了这三个字后,接下来的路,他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因着此刻正是授课的时辰,庭院里一个人影也无,安安静静的,就连细雪飘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完全应了幽霖那以动衬静之语,当真是寂静得令人烦躁。
我跟在沉新后面,想着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不然就以他自幻境以来就没停过的话头,他没道理这么安静如风的啊。
是因为我说了他师弟的坏话?还是因为我在言语间对苍穹有所不敬?可我之前也曾经对苍穹有过不敬之语,他一般都是立刻反驳的,不会闷在心里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
啊啊啊,烦死人了!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么下去可不行,我在苍穹就认识他一个人,等会儿还要靠他在我爹娘前为我脱罪呢,就这么得罪了可不好。
“沉——”
“到了。”我刚想向他一问究竟,没想到回廊却已经到了尽头。
回廊的尽头,是一扇内门。
内门大开着,从这里可以窥视院中全局。
我定睛看了看,发觉这格局有点熟悉,仔细一想,才想起洛玄的庭院也差不多是这个风貌的,只不过院中的桃花和柳树变成了几株白梅和即便在冰天雪地里却仍然盛放的海棠罢了。
看来还是当神仙好,虽不可改变四时,却可以施法使百花盛开,不似凡人,只能顺着四时花季来栽植。
院中除了那几株在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白梅和海棠之外,就只有一方石桌,几张石凳罢了。廊檐下风铃轻响,响声空灵,在靠近主厢房的回廊下摆放着一尊棋墩和几席垫褥,棋墩旁还放着一套茶具,茶杯倒扣在棋墩旁的木桌上。
我上前几步靠近了那棋墩,发现棋盘上的云子并未收起,黑白云子围绕着右上角的腹地和天元绞杀纠缠在一起,杀气四溢,盘面被绞得七零八落,我看了好久才划地数完数目,算出了输赢。
“这里就是我的书房,你先进去好好梳洗一下,我去给你找一套衣裳来。”
沉新怡然穿过庭院,推开厢房西侧的书房门,回头见我站在棋墩旁发愣,不由眉梢一挑,施施然笑道:“怎么,被我的棋艺惊呆了?”
我正细细看着盘面,想要看出云子落下的顺序,冷不防被他这一声唤得一个激灵,回过神对上他面上明显的得意之色,不禁嗤之以鼻:“这么说,是你持的白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