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 / 2)

“除去。”韩琦坚持。

“是”崔桃乖乖对上级行下属礼,便将李二娘头顶的两根银针拔掉了。

李二娘每日脸上都会精致地涂脂抹粉,如今哭肿了眼睛,脸也哭花了,发髻也在被押送的时候凌乱了。她竟以此等姿态面见韩六郎,而且她算计韩六郎小姨母害得她意外身亡的事儿,也都被他知道了。

李二娘在战战兢兢地抬首与韩琦四目相对的刹那,惊得再度晕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人又晕了。

崔桃挑了下眉,看向韩琦,寻思着自己又该上针了。

韩琦目光冰冷,声音更冷“泼。”

王钊当即将备好冰水一盆泼在了李二娘头上。

崔桃“”

好的,这办法也不错。

崔桃默默收好自己的银针。

深宅大院内的女子哪里会经得住衙门的审问,更可况如今已经证据确凿,她们更是扛不住片刻酒招供了。

“金步摇找到了。”李才将寻回的金步摇呈上。

金步摇上有七朵翠玉点缀金花,可见其中有一朵金花上点缀的翠玉跟别的金花成色并不一致,明显这一朵是后补上去的,而原本的那一朵随着胡连枝一起埋在了沙下。

这金步摇已经被珍宝阁出售,幸而是被一名老客买走,珍宝阁知其住在那里,所以寻回并不算麻烦。

韩琦看着桌上的金步摇,攥紧手里的惊堂木,斥令佟婆子和李二娘招供。

佟婆子自然是不敢有所隐瞒了,老实地交代司所有,与周、孙俩婆子所述一致。但这拿流氓恫吓胡连枝的主意,却不全都是她想的。

当时她们在半路偶遇陈三郎等人围车吓唬人,因有家仆跟着,自然是没被真吓唬着。

李二娘是由此想到了英雄救美,琢磨着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真遇险了,心中向往之人若能解救她该多好。接着,她就由此想到了,若是让胡连枝遇到麻烦,她舍身去救,是否就能让胡连枝心软,像当初胡连枝为她大姐那样,也为她用心张罗一下她大姐姿容一般,失败了实属正常。她可不一样,家里人人都夸她貌若天仙。

佟婆子因瞧出了李二娘的意思,也因李二娘素日出手大方,对她极好,自然是想尽心为她着想,便顺着李二娘的心思来,给她出主意。俩人就此就商量出了办法,把去大佛寺探望胡连枝,改为悄悄见胡连枝身边的周婆子和孙婆子,进而四人便沆瀣一气。

李二娘见佟婆子竟然把她当时在车上道出的小女儿心思都说出来,还在韩琦面前说,惶惧无脸自容,身子摇摇欲坠又要晕厥过去。

“拒不招供,视为阻碍堂审,杖刑二十。”

韩琦说此话时,目光甚至都没落在李二娘身上一下。

李二娘一听自己要挨打,强打精神,尽量不让自己晕过去。她双手伏地,哽噎地哭着道歉“我并无杀害阿娘之心,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我也不想的。是陈三郎他们,见财起意,害死了阿娘”

“既不想,当时为何不报官”韩琦冷声问。

李二娘的哭声顿时卡住了,支支吾吾、战战兢兢地解释她当时害怕,她不敢说。

“何止不敢。”韩琦转而质问周、孙婆子,这一年多来,何人在接济她们二人家里的生活。

俩婆子同时看向李二娘,“是二娘出钱,让佟婆子安排我们住梅花观,家里头那边也不必我们操心,我们这才忍得住寂寞就留在了梅花观。实在想孩子时候,就会偷偷回去看,也都跟自家夫君通了气。”

“呜呜”

李二娘缩着脖子趴在地上,又痛哭起来。显然她那句狡辩,转眼就被扒得一点皮都不剩。

她不止不敢说,还出钱让别人不许说。她自私地为了护着自己的名声,令惨死的胡连枝横尸在窑厂的沙土之下,无人知晓。

至于胡连枝为何陈尸在沙土之下一直没有挪走,情况就如陈三郎之前所说的那般,他们不敢移,也懒得移,后来日子久了,更觉得反正没人发现,烂了化成白骨了,也没必要移。

李二娘今年才不过十四岁,陈三郎十七,跟陈三郎一起鬼混的少年最大的十九,最小的十三。

这就是良德丧失的少女少年共同实施了一场意外谋杀。

有多意外如果没有那么多丧失道德底线的行为,便不会有最后这样的结果。

李朝乐在得知自己二女儿犯下的所作所为之后,痛哭流涕地恳求韩琦轻判。

“她确实有错,可她并不是真存谋害杀人之心啊她是一时糊涂”

“不会讲人话,就闭嘴。”

崔桃眼见着韩琦脸色阴沉得无以复加,又听李朝乐忽然能说出这种话,恨不得想一脚踹飞他。

“胡娘子怎么会趟上了你这种夫君她因你女儿的错惨死丢了性命,死无归所,死无人知。你可倒好,在知道这情况之后,只会感慨自己女儿只是一时糊涂。你们李家那边令三人丢了命的行为叫糊涂”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萍儿气愤地感慨。

“龙生龙,凤生凤,驴屁股拉出来的都是恶心人的臭粪蛋蛋”王四娘骂完啐一口李朝乐。

萍儿也不觉得王四娘的骂法恶心人了,立刻拍手附和骂得好。

“你还是先忧心想想,你孝期喝酒吃肉,又养出个这样的女儿,回头我还要把这案子的结果讲给太后听听,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吧。”崔桃道。

李朝乐一听崔桃居然会把这案情经过讲给太后,忙哐哐磕头求饶,认下自己错了,各种都错了,他愿意忏悔,女儿也可以不认。

崔桃当然不会理会他,由着李远等人将他拖走。

韩琦还是坐在公案后没有走。

王四娘和萍儿从没见过韩推官脸色这么阴冷甚至有些戾气,俩人都大气不敢出,更觉得劝生气的聪明人这种重任她们担当不起,忙对崔桃使眼色,鼓励她上,然后俩人就退了。

王钊见状,本要去劝两嘴,被王四娘一把拉走了。

公堂之内,只剩下崔桃和韩琦两个人。

崔桃原地站了会儿,确认不会再有人来后,才走到韩琦身边,默默抓住了他的手背。

韩琦的手依旧一动不动,目光也没动过,仍然是半垂着眼眸,看着公案上的一叠认罪状。正常一场堂审下来,是不会有这么多认罪状的,但这次涉案人员将比较多,只陈三郎那头就有十五张。

“小时顽皮,母亲会以尺训诫,都是小姨母在帮我求情。”

韩琦没有说太多,但话至于此,已经足以说明他对胡连枝的离开有多伤心。

崔桃抓紧韩琦的手。

韩琦这才有所回应,手缓缓翻转,与崔桃的手互相握着。

片刻后,崔桃见韩琦的脸上的戾气略有消散的时候,才对他道“我们选一块风水宝地,好生厚葬小姨母。请最德高望重的道士为她念经超度,愿来世她能出生富贵,一生平安顺遂。”

“嗯。”

次日,李家竟来了不少人到开封府,以几名年长老者为首,他们想要认领回胡连枝的尸身,将胡连枝葬进李家的祖坟。

崔桃已经被李家人的脑回路打败了,莫不是他们以为这样做,还能关联着韩家这门亲戚关系,令韩琦手下对李朝乐父女留情

崔桃直接把这些糟心的李家人拦在开封府外,不给他们见韩琦的机会,省得让韩琦更生气。

李家人承认李二娘确实犯下大错,但胡氏的尸体他们怎么都要收,毕竟是李家的媳妇儿,总不能一直被放在衙门的尸房。他们还表示可以令李朝乐跟李二娘断绝父女关系。

“胡娘子嫁进李家的门,便是李家的人。如今她人都去了,我们想好生收敛安葬胡娘子,李家对不起她,如今更要善待她。她毕竟是跟李老爷之间有婚书的,我们若不来收尸,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那你们最好让李朝乐乖乖签了契书,让胡娘子从今以后跟你们李家没关系。”

崔桃取来准备好的契书,递给李家人。

“这怎么行”

“这不合适吧。”

“不想签也没关系,你们就得回家好生数一数你们李家里头会有多少有出息的,这以后日子长着呢,可得挺住了。”

崔桃不失优雅地发出一声嗤笑,眼里却是浓浓地威胁之意,眼神足可以杀人。

李家人被崔桃这态度吓着了,但从其话表面,却是挑不出任何错来,只能讪讪地告辞,回家再议。

“一天,过时不候。”崔桃警告一声,回身就走。

半日后,李家送来了李朝乐签字画押的契书。

崔桃拿着罗盘在汴京外定了一个风水绝佳的位置,安葬了胡连枝,并请本地最德高望重的无忧道长为胡连枝超度。

说起来这位无忧道长可不大好请,崔桃去请的时候,碰巧遇到了赵宗清。无忧道长本欲拒绝崔桃,因赵宗清开了口,才同意前来。

无忧道长来了这坟地之后,发现四周风水极好,听闻此地为崔桃所选,倒是对崔桃高看了一眼。

作完法之后,无忧道长便跟崔桃和韩琦道别,临走前又特意跟崔桃说一句,以后若有心研究风水道法可以去观里找他。

韩琦在坟前祭拜完胡连枝的时候,便伸手摸着墓碑上的字。

崔桃送完无忧道长后,便走了过来。

“我的字”韩琦道。

崔桃应承“昨日让六郎写的字,我亲手给刻上去了。”

“你还会刻墓碑”韩琦这一句的疑问语气并不重。

崔桃应了一声。

韩琦扯起嘴角,低眸继续为胡连枝烧纸。

“小姨母可看见了,稚圭看中的女子是这般的,你看中的真不行。”

崔桃“”

折返回汴京后,崔桃就随着韩琦回府,给他做了豆腐羹。

豆腐羹是丧宴之中最不可缺的一道菜。相传战国时昌国君乐毅,为孝顺父母,便发明制作了豆腐,供父母每日食用,其父母因此高寿。在乐毅父母身故后,乐毅便请参加送葬的人都吃豆腐,有祝愿大家都长寿的意思,据传由此便有了丧宴食豆腐羹的习俗。

崔桃做的豆腐羹很素净,水滚加豆腐,入菜丝木耳丝在其中,再以淡盐调味。

这道菜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少了油水,没有肉菜那般喷香。但却是极为适合参加丧葬的人食用,清清淡淡的汤水里,鲜嫩的豆腐几乎不需要咀嚼,入口就可滑入腹中,对于因为悲伤而食不下咽来说,反而是唯一能下咽的东西。这豆腐羹却也不是一点滋味没有,淡淡的豆香留在唇齿间,反而有一点点回甘。腹中有物,生者心里也不会那么苦了。

傍晚,韩琦送崔桃离开的时候,在崔桃柔声劝他早点休息。

韩琦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猛然抱住了崔桃。

张昌就在二人后头跟着,显然没料到自家郎君有这样冲动的举动,愣了下一后,忙垂首默默躲一边。

崔桃拍了拍韩琦的后背,安慰他。

“怎会如此幸运,遇到了你。”

“那还是多亏了韩推官当初刀下留情,情才来了。”

崔桃的话,令韩琦不禁笑了一声。

“好了,乖乖回去睡一觉就会好很多。”崔桃踮脚,伸手去拍了拍韩琦的额头,以示抚慰。

韩琦应承,令张昌驾车送崔桃回去。

崔桃今天穿的一身青色男装,扎着青幞头,如此装扮也是为了便于行动。说起来,这身衣裳还是当初韩琦吩咐张昌送给她的。

崔桃下了马车,跟张昌道别后,就进了开封府后门,转头把门关上的时候,就听身后有声音。

“崔娘子回来啦”女子声音清脆。

崔桃蹙了下眉,回头望向声音来处,就见一女子跟她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也同样在头上扎着青幞头,整歪头对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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