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娘和萍儿都瞪直了眼睛, 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萍儿抿着嘴角, 半颔首, 强装镇定。
王四娘却管不了那么多, 噗嗤一声, 就拍起大腿哈哈笑起来。
萍儿被她带的也忍不住了,跟着笑出声来。
张望直起腰板, 冷眼扫向王四娘和萍儿, “论学求进, 输了有何丢脸之处倒是你二人,蠢得不知四五,却还嘲笑七八, 活着何用浪费米粮倒是连牛粪都不如了, 牛粪尚可养肥庄稼。”
张望说罢就轻拂衣袖, 朝着迷雾重重的密林里走去。
“前辈真对不起”萍儿慌忙给张望鞠躬道歉。
张望理都懒得理,只是在身影消失前说了一声“天香楼。”
“这厮怎么还骂人呢, 我怎么就不如牛粪牛粪可以养肥庄稼, 我拉的屎就不能养了”王四娘愤愤不平地反问,转头看向萍儿和崔桃,问她们是不是这个道理。
萍儿惊讶地蹙眉, 眼神里满是嫌弃地对王四娘道“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粗俗。”
“呵, 粗俗你不拉屎么,你拉的屎都是水晶包子, 能吃不成”王四娘梗着脖子, 不服劲儿地质问萍儿。
萍儿听她这话, 更觉得粗俗,侧身避了一下。怪她不长记性,总想着跟王四娘这样的泼妇好好讲道理,根本不可能讲通的。
崔桃被逗得哈哈笑了会儿,连连点头应和王四娘说得对,“话糙理不糙,人的确实也可以养肥庄稼。”
王四娘得意了,嘿嘿笑,骂萍儿就是事儿多。
三人随后回京,在夜色下返回开封府。
韩琦正在书房中处置公务,连王钊都在外候着,崔桃等人便也等着了。
“对了,杏花巷的案子查得怎么样可有新线索”崔桃对那个满是凶相宅的杏花巷,印象非常深刻。
王钊摇了摇头。
他们查过杏花巷里那些民宅建造的过往,都是出自一个老木匠之手,叫王关。但这个老木匠在三年前就死了,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了。邻居都说他是个老孤僻,不喜欢与人来往过密,所以大家都对他过去的事都了解不深,也不知道他是否懂风水。
至于王关的女儿王氏,因为嫁得比较远,衙门已经派人去问她的住地问口供,但少说要再等五天才能有消息。
“总之如今线索太少,一没有目击证人,二没嫌疑人,完全没有头绪。”王钊叹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张昌走出来,请诸位入内。
韩琦刚放下笔,长睫在眼下映出一道暗影,侧脸隽美如画,却带着几分倦色,瞧着像是昨夜便没休息好。
他见崔桃等人来了,颇有点意外。
“查出来了”
“天香楼。”崔桃道,“倒不知这天香楼是什么地方”
王四娘从跟着进屋看见韩琦开始,眼睛的存在就只有一个目的偷看他,偷看他,还是偷看他。
猛地,韩琦的目光射向王四娘。
萍儿赶紧暗中扯了一下王四娘的衣袖,让她快点收敛。
王四娘慌忙回神,赶紧遮掩回话道 “汴京城内很多有名的酒楼我都去过,却没听说什么天香楼,我看八成是个饭菜都很难吃的小铺子。”
韩琦只扫了王四娘一眼,目光便立刻撤回。他从王钊手里接过案卷,看了两眼后,便让王钊派人去查一查这个天香楼。嘱咐他这次不可再冒进,只在外围大略打听情况即可,回头大家再一起商议办法。
王钊应承,当即就领命下去,走之前,他警告地看一样王四娘。
王四娘却没察觉,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偷偷往韩琦身上扫。不光脸好看,手也好看,就连挂着衣袍的肩膀、胳膊感觉都比别人俊。
三人随后告退,等休息一晚,明日查清楚天香楼再做定夺。王四娘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滞在最后一个离开。她出了门,还想回头看,张昌过来关门,狠瞪了一眼王四娘。
王四娘吓了一跳,然后讪讪地跟在崔桃后头走。
萍儿早把王四娘所有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禁不住酸她“先前不知是谁,讥讽我肖想韩推官。我看是你自己存了癞想吃天鹅肉的心思说你粗俗你还不认,才刚你那么盯着韩推官看,很猥琐也很失礼,你知不知道羞耻”
“谁说我想癞吃天鹅肉了我再傻也知道韩推官那等人物可不是我们这等人能肖想的。奈何他长得好,我就是忍不住想偷偷多瞅他两眼,这能有什么事儿这有错么犯法了么”
萍儿见王四娘又开始撒泼不讲理了,便不跟她再讲。
王四娘却不消停,追问崔桃她错没错。
“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崔桃话不及说完,王四娘就得意了。现在崔桃的话对王四娘来说就像是圣旨一样,都是对的圣旨说她没错,她就没错,王四娘扬起下巴冲向萍儿。
“但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
崔桃说完后半句话,王四娘脸上的得意劲儿戛然而止。
“什、什么意思”王四娘嗑巴了。
一直被欺负地处于劣势的萍儿,这会儿翻身了,“意思是你、要、倒、霉、了”
如果换做以前,王四娘肯定不在意这两句话,但现在不一样了。崔桃说话真的很灵的,而且三人之中只有她比较了解韩推官。
“真、真的么”王四娘磕巴问。
“事无绝对,大概八成可能。”崔桃道。
“可我没犯法,他凭什么惩罚我莫不是要对我滥用私刑那我告诉包府尹去”王四娘这次之所以能有机会出狱立功,便是多亏她上次撒泼闹来了包拯。包府尹一身正气,绝不会纵容韩推官对她滥用私刑。
说到底,她不过是多看韩推官两眼罢了,又没吃他两块肉,真会如小气,跟她计较
萍儿笑道“所以说人要多读书,读了书才能知礼懂规矩。平民见官尚不能直视,何况你只是一个低等囚犯,人家偏要拿这个理由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你也无可奈何。”
王四娘吓傻眼了,转过头去向崔桃求证,见崔桃点了头,她更吓得魂不护体,后悔自己好容易有机会从大牢里走出来,却得志便猖狂,竟敢去觊觎韩推官的美色。她挨了五十杖的屁股才好,可不想再被揍了
王四娘求崔桃帮忙去求情,救她一命。
“以崔娘子的能耐,韩推官肯定会给你面子的。以后我一定管好我这双眼,不再那么看他了,我保证”
“不帮。”
如果一人犯了点小错,就要麻烦身边的人来承担,便很难记住教训,下次不犯。崔桃跟王四娘从来都不是可以互相帮助的好友关系,她才不会闲的没事儿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王四娘哀呼起来,当即就坐在地上,拍大腿喊着自己命苦,喊什么男人死了、奸夫死了、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之类的话。但她叫唤两声见没人管她,萍儿和崔桃都步履如常地往前走,她赶紧起身追上。
王四娘忙冲到崔桃跟前给她赔罪,好声好气地跟她打商量“我不求崔娘子帮我求情,给我出个主意,好歹让我少受点罚,就看在我、我会剥兔子皮的份儿上。”
这本来是王四娘实在没东西说,胡扯出来的话,但崔桃听了之后却被戳中了心思。
“我倒是喜欢吃猪肚、肥肠之类的东西,奈何这些玩意儿收拾起来太麻烦。”
“我我我,以后只要是脏活儿、累活儿、臭活儿都都我来,只要崔娘子现在肯给我指一条明路。”王四娘忙学斯文人作揖的姿势,七八不像地给崔桃行一礼。
崔桃对王四娘附耳低语了两句,王四娘连连点头应承,保证乖乖照做。
半个时辰后,韩琦处置完公务,从房间里出来,忽见院内有一坨黑影跪在地中央,侧首看向张昌。
“来赔罪的。”张昌解释道。这种小事他自然不会在自家主人正忙的时候去打扰,只等这会儿见了,简单解释四个字即可。
韩琦轻笑一声,他自是已经看清这人是王四娘,倒不觉得以她的性子会有这般领悟。
“谁给你出的主意”韩琦踱步至王四娘身前,眼睛却不在她身上。
淡淡的冷檀香味儿沁在周围的空气中,仿佛凝滞了。
檀香本有凝神静气之效,但此刻王四娘闻着却是吓得心咚咚直跳,脑门子上冷汗直往外貌。韩推官果然是样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却是个人精,一张嘴问题便戳到要害之处。
得幸崔桃猜到了这点,教她如何应对,这果然是聪明人才能对付聪明人,她这样的蠢人只有玩完的份儿。
“回韩推官的话,是崔娘子给贱妾出的主意。”
韩琦这才低眸,扫了一眼王四娘。
王四娘赶紧抓紧时机,抖着嗓音道“是崔娘子好心,把痛骂了贱妾一番,贱妾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鲁之举冲撞了韩推官。贱妾自知韩推官高不可攀,绝无非分之想,贱妾粗鄙之人,往日直来直去惯了,总是看到什么漂亮好看的,便会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但对韩推官,贱妾忘了礼仪规矩,真不该看的,贱妾知错了,请韩推官恕罪”
王四娘说罢,就以特别标准的姿势,虔诚地向韩琦磕了三个响头。
韩琦走了。
王四娘再抬首,发现眼前空空,懵了下。
张昌走过来,不爽地对她道“起吧,今儿算你走运。”
说罢,他便随自家主人去了。
王四娘大大地松了口气,万幸有崔桃给她出主意。
次日,三人再度齐聚,准备面见韩琦,商议应对天香楼的办法。但这一次,只有萍儿和崔桃被允准去见韩琦,王四娘被单独留在外头。
王四娘反而松了口气,她真怕见到韩推官,更怕自己这不长记性的脑袋又控制不住自己双眼,被剔出来她反而觉开心。
“什么天香楼竟是妓院”萍儿惊得瞪圆眼,紧缩着脖子和肩膀,连连摇头,生怕自己的清白被人毁了去,“那种地方我可不能去,死也不去。”
“我可以。”崔桃跃跃欲试道,当即受了韩琦冷眼一瞥。
“你疯了,那可是妓院,你可知妓院是做什么的”萍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崔桃,崔桃这模样比她水灵百倍,去那种折磨女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怕是连一块好皮肉都不会剩下。
“自然知道,我应付得了”崔桃拍拍胸保证道。
坐牢的日子可以说非常单调了,来点香艳刺激的画面非常可。这本也不是什么特丢人的事,人类都是要经历这种大和谐的场面才会繁育下一代。
韩琦知她能耐多,性子异于常人。
“你考虑清楚,”韩琦还是提醒崔桃要慎重,“便是不去,也有别的办法。”
崔桃知道以韩琦的品性,他不会主动把女人往火坑里推。可不入虎穴,做点危险的任务,哪有足够的功劳支撑她得到赦免。
“那大家就各自用各自的办法,双剑齐发,射中的机会也更大。”
萍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瞪着眼睛看着崔桃,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主动。
“也罢。”韩琦见崔桃坚持,也不多言了。
随即大家就商议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安排崔桃进入天香楼,如遇困的良家女子,别家不要的小妾,流浪的女乞丐,亦或是私逃出来的官家罪女。
崔桃摇头否认四连,“都不行,这些都要从底层爬起,太低了,得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接触到上层时间上也不允许。”
即便那天香楼再有趣儿,崔桃也没有在那地方常驻的打算。
“那该用什么身份高的话,难道说是贵女可这就更说不通了,谁家会把贵女送到青楼去。”王钊满脸疑惑道。
韩琦看着崔桃,知她心里有了想法,让她但说无妨。
“扬州来的花魁,就叫百日红吧。”崔桃当即把自己的艺名起好了。
王钊恍然,这才算明白了崔桃所谓的高指的是啥。只是崔娘子这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那可是花魁啊她怎么也会
此时此刻,萍儿已经震惊得快把自己的眼珠子瞪掉了,“你要装花魁但花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装的”
“你的意思我还不配了”崔桃反问。
萍儿忙摇头,表示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青楼花魁可仅仅要有美丽的容貌,琴、棋、书、画、唱歌、跳舞几乎样样才艺都要齐全,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若是被天香楼的老鸨发现你有破绽,岂不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