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泠回头看他,眼里藏着明珠般璀璨:“老伙计,这世间只有你的黄金台,能让我们这些人提携玉龙为君死。自你后,便再也没有这样的黄金台了。”
庆帝愣住,然后哈哈笑了两声,指着谢金泠:“你啊,一代新人换旧人,你怎知再没有黄金台?”
谢金泠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都到了这刻,再说那些话伤老伙计的心又是何必。
“这道圣旨给你。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皇帝从床的里侧拿出早就拟好的圣旨递给谢金泠。
谢金泠看了一眼,面露苦涩的笑意:“老伙计,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圣旨造反?”
庆帝咳了咳,眸色越发清明:“还记得,你跟我讲的三国故事里,刘备临终跟诸葛亮说了什么?”
谢金泠自然地接道:“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朕心如是。”庆帝微笑。
谢金泠的声音像棉絮一样:“老伙计,你知道我不会……不用来骗我的忠心。我的想法有时候很大胆,跟你们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最初我来这里的时候,心里一直苦闷,也没想着建功立业。我以为此生碌碌无为,是你跟王雍把我这萝卜从泥坑里拔了出来。我一直……感激在心。”
“明明将死的人是我,却听你在这大发感慨……”庆帝闭了闭眼睛,好像累极了,吐字都有些不清,“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
谢金泠低头道:“老伙计,我给你唱歌吧,唱你最喜欢的那首。”
“好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原本皇帝还在跟着和,到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已经十分吃力。庆帝睁开眼睛,努力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人,吃力地抬起手,拍在他的头上:“小子,下辈子,做朕的儿子吧……再见了。”说完,他的手重重地垂落下去。
寒鸦惊叫飞起,窗棂被夜风吹开,似乎有谁把床上之人的魂魄带走了。谢金泠闭着眼睛痛哭,声音却极小。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流过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有女儿的皇帝貌似人都很nice。不过讲真,这篇之后,我的女主再也不会是宫中人了。
☆、祸起萧墙
庆帝驾崩于翡翠宫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崇政殿正在朝议,朝野震动。所有官员都跪下哭泣,刑部尚书霍冕更是老泪纵横。他是唯一一个历经三朝还在世的老臣,庆帝不舍他离开,便一直挽留,没想到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京城里,长街缟素,百姓跪泣于路边。于他们可言,庆帝是一位明君,他执政二十三年,政通人和,国家富强,四方不敢来犯。
因为庆帝灵柩要运回京,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沈怀良等六部重臣便召集朝官于崇政殿拥立新君。
一进殿,便有人发现洛王不在,四下询问,皆不知洛王何故缺席。
沈怀良说:“立新君之事与洛王无关,他不用出席。”
方中玉不以为然:“既然洛王不用出席,卫王又何故在此?国有太子,继承新君顺理成章。”
众多老臣纷纷附和。杜恒宇冷笑一声:“你问问太子,他能不能做皇帝!”
杜冠宁面色煞白,闪烁其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我们请卢太医来崇政殿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杜恒宇给天苍使了个颜色,不过一会儿卢太医就跟在天苍后面进来,跪在殿上。
“卢太医,你大声告诉诸位大人,太子殿下得了什么病!”
卢太医惊慌道:“太子殿下有痿症,恐无法生育子嗣。”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群臣议论纷纷。方中玉踉跄中差点摔倒,被身旁的李秋荣问问扶住:“大人小心。”
方中玉更是不敢相信地问:“太子殿下,卫王说的是真的吗?”
杜冠宁垂着头不回答。
“众位大臣来说说看,堂堂一国太子得了痿症,还如何继承大统!”杜恒宇大声地说道,“难道不是应该另立新君吗!”
张臣越说:“太子殿下虽然有顽症,但登基之后也可立皇太弟,我朝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
几个老臣连连点头,赞同张臣越所说。
“太子殿下如此身体,如何能够处理朝政!”沈怀良跨前一步道,“卫王殿下文治武功皆是有目共睹,前不久刚刚打退了赤羽国的军队,守住了我西边边境,我拥立卫王为皇帝!”
“臣等拥立卫王登基!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堂上竟有半数以上的朝臣都跟着跪下去。只剩下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全都看着方中玉。
杜恒宇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东西把玩:“方大人,你认识这个吧?”
方中玉抬头,看见那是方宁之物,趋前道:“你把宁儿怎么了?”
杜恒宇勾起嘴角,环视那几个仍站着的老臣:“各位大人的家眷今早出门之前,本王已经一一去打过招呼了。”
那几个老臣身子一抖,方中玉长叹一声,无奈地跪了下去。至此,只刑部尚书霍冕一人仍是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