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会看唇语,和张婆婆听了直笑,半晌热腾腾的面便出炉了。几根青菜,一点香菇,两颗糯米圆子,加上葱花,看起来其貌不扬。
兰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只觉满口鲜香,竟不比平日里吃得那些荤面差。
兰君好奇地问:“老爹,您这面是怎么做的?明明是素的,吃起来却不觉得淡而无味。”
“你别看它简单,做起来却也讲究。要用野菜和各种菇熬了特别的清汤,虽不如荤的那些有油,但也有股草木的清香。面里头加了麦子等五谷,更有劲道。”张老汉一边下面一边说,“我这做法也是原来闹饥荒的时候,跟一位道士学的。他还说原先很多人不肯吃他的面,只觉得卖相普通。但吃下去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的。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三七咕咚咕咚地吃面,一口气吃完了,还想再要一碗。
张老汉却笑着摇头道:“那道士说了,只可吃一碗,更加回味无穷。”
兰君忽然双目放光,站起身道:“老爹,能把这面的方法教给我吗?”
***
不过两日,谏议大夫周有光便在早朝的时候提出来:有人举报,国子监祭酒徇私舞弊,考试成绩,以家世好的学生来换掉成绩好的贫寒学子。有几名无辜的国子监学子已被退学,百姓中早已有怨言。他怒斥科举有失公允,慷慨激昂,整个大殿上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朝官们自然是震惊,礼部尚书章台冷汗不断落下,频频看向沈怀良。庆帝勃然大怒,当即要人传国子监祭酒来问话。
祭酒很快进宫,趴在崇政殿之上,战战兢兢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居然被捅到朝议上来了?
王阙看着祭酒说:“对于御史台的指控,祭酒就没什么想说的?”
祭酒大呼冤枉,声明自己一切都是按照规章行事。他想横竖不过是被参了一本,抵死不认,他们有什么办法?
章台看了看王阙,对庆帝说:“这件事兴许是有人诬告,请皇上明察。”
王阙禀报庆帝:“为了做到勿枉勿纵,以示科举的公正。臣主张把被赶走的学子,跟祭酒名单上的学子,全都召集起来,再考一次。谁有真才实学,一目了然。”
祭酒脸色大变,匍匐于地:“皇上万万不可啊!国子监虽然不是六部,但下达的文书也是都经过礼部审核的,具有效力。朝令夕改,以后国子监还如何作为全国最高学府,来教养天子的门生?”
“哦,原来你还知道国子监的分量。”谢金泠冷冷笑道,“若此次事件不彻查,以正视听,以后还有谁敢把国家的希望放在舞弊成风的国子监里头?天子门生,选的是有才华的人,不是家世好的人。何况,政令和律法若有不对的地方,都可更改。国子监的一份成绩结果,却改不得?”
祭酒无话可说,章台一直不停地抆额头上的冷汗。
王阙随即呈上了各地县试的结果,但纵观录取的名单,寒门子弟仍是寥寥无几。其中以濠州,颍州这两个富庶的州府最为严重,名单之上竟无一个平民,而且大多沈姓或与沈家有裙带关系。
濠州是卫王的封地,而颍州则是沈家的祖籍,庆帝问道:“沈爱卿,这两州府考试,你可有牵涉其中?”
沈怀良当即变了脸色,跪在地上澄清:“皇上明察,此事与臣无关!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在如此重要的考试上做手脚?”
周有光的耿直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他直言不讳道:“臣觉得科举舞弊也不是很难操作的事情,很容易就让真正有才华的贫民子弟蒙冤埋没。鉴于此事频频发生,臣建议应该像考察官吏一样,派去御史执行监察。”
“周爱卿说得有理,监察一事便交给你全权负责。”庆帝吩咐道。
周有光接着说:“州府都派人监察,那国子监自然也要派出监察御史了。只要查出有舞弊之事,那么被逐出国子监的学生,可不可以重新召回来,并重惩始作俑者?”
“当然可以。这件事,你跟靖远侯商量着办吧。”
“臣领旨!”
从上书房出来,沈怀良听了下人的禀告,怒气冲冲地走到谢金泠面前:“谢大人为了拉本官下水,不惜欺君伪造县试名单,本官实在是佩服!”
谢金泠故作不知:“沈大人何出此言?”
“颍州和濠州因为泄题的事情延迟了县试,我也是才收到消息。试问刚刚那份县试的结果又是从何处而来?”
谢金泠笑吟吟的:“那沈大人直接去御前告我一状,何必在这浪费口舌呢?”
沈怀良冷笑:“我若去告状,谢大人便可以把责任都推到礼部尚书身上,到时候倒霉的便是章台。”
谢金泠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沈怀良甩袖离去。
谢金泠没好气地看向身边的王阙:“玉衡,你干的好事吧?沈怀良也不想想,我要动礼部多费劲,你只需动动手指头。”
“没办法,我看起来比较像好人。”
谢金泠听完,脸都黑了。王阙拍了拍谢金泠的肩膀,笑道:“叔夜,这么多年,你不是都习惯了?反正你的敌人很多,不差这一个。”
“你……你该不会是知道沈毅做的事,公报私仇吧?”谢金泠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眼前之人明明温润如玉,他却怎么感到了股阴险狡诈的味道。
“不气不气,我请你去醉仙楼喝酒。”王阙好脾气地哄道,绝口不提沈毅之事。谢金泠被他拉着走,脸上不情不愿,心里却有些开心。
这世界上有些缘分很奇妙。就比如他们之间,早在许多年前沧州那一夜秉烛夜谈,持节而歌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是一辈子都不怕麻烦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我的人,真心好感动~~么么哒
☆、佳肴(修)
宴会这一日,宫里头格外热闹。一大早南宫门就被各家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连带着显贵们居住的街巷都变得拥堵起来,半天才能往前挪动一些。
崇姚坐在马车里头念经,身上穿着百鸟朝凤的软烟罗大袖衫,头上戴着碧玉瓒凤钗,满头银发梳成盘桓髻,丰盈优雅。婢女阿采正在给她捶捏肩膀,偷偷看了王阙一眼,附在崇姚耳边悄悄说:“公主您看,公子心不在焉呢。”
崇姚依言看过去,见王阙正望着窗外,一张脸犹如浮云遮面般白净,雷纹素青色的锦袍,束着革带,更显得腰间的筋肉壮实。
“衡儿,在想什么?”崇姚放下佛珠,亲切地问。
王阙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在想一些公事。”
“今天宴席上会来很多小姐。御史大夫方家的姑娘知书达理,年纪虽大些,却很不错。户部尚书李秋荣的小女儿也挺漂亮的,还有工部尚书长孙宏的小姨子,沈家的千金沈嘉……”崇姚款款而谈,王阙却摇了摇头:“奶奶,我心中已经有一个妻子。”
“你这傻孩子!貌美家世好名声好的姑娘多的是,为什么非她不可?”崇姚不以为然。她暗中派人调查,知道兰君常混在兴庆宫的男人堆里头做事,还在青楼扮过□□,心中对她更是不喜。到底是血统卑贱,竟然如此不顾名声,成何体统?
王阙肃容道:“奶奶!家世和名声,比一个人的品德更为重要吗?当初我也仅仅是云州城里的一个落魄商人,她贵为公主,何尝嫌弃过我半分?奶奶觉得,我是因为兰儿貌美才对她动心的吗?”
崇姚皱起眉头。当初悠仁就是被南宫梦迷得晕头转向,险些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她废后。若不是先太后及时阻止,并把那女人打发走,今天哪有崔家和沈家什么事。说到底,不过是下贱的女人会些狐媚的功夫,根本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