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山“哇”了一声,指着三七对兰君叫道:“他,他好厉害!”
兰君笑了笑,还好山崖不高,她拉着小山找到下去的路。她想:那人那么拼命地保护着马车,车里面肯定坐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待到了山下,兰君和小山隐在茂密的草丛中,再向混战的几人看去。小山看打斗看得起劲,忽然感觉身边的人一震,而后浑身僵硬。
“哥哥?”他不解地看过去。
兰君猛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彻底看清楚跟三七并肩作战的人之后,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十年前云泽城一面,不久前京城一面,除了衣饰更迭,那壮汉的面容并未改变。她下意识地看向马车,仿佛那是座向往已久的神圣宫殿,内心澎湃激昂。十年,她千辛万苦地走在朝圣路上,终于快要接近终点。
“壮士,多谢相助!请先带我家爷离开!”那壮汉吼了一声,按住三七的肩膀,送他上了马车。
三七未敢迟疑,驾马冲出了重围。兰君拉着小山跑过去,三七一一拉他们上马车,一路狂奔。
待奔出几里之后,三七方敢停下,大汗淋漓地问兰君:“公子,我们去往何方?”
还未待兰君回应,马车里传出声音:“我的随从身手了得,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可稍事休息再做打算。”
这声音沉稳有力,无丝毫慌乱,没来由地让人有一种信服的力量。
兰君捏着水囊,手抓着帘子一角,犹豫半晌,才慢慢掀开。车内铺着厚重的兔毛毯子,备有一案,一人正坐在案后捧卷阅览,好像他们不似在逃难,而是在游玩。他大概二十几岁的光景,侧面轮廓秀美,像是山间的一泓清泉。身上穿着最简单的青衣长衫,褐色的披风,衣袖里露出的手指纤长白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雅的气息。
感觉到车帘被人掀开,他转过头来,冲兰君微微一笑。仿佛十里春风,二分明月,蕊仙飞下琼楼。
兰君怔怔的,想对他笑,鼻子却有些酸酸的。她低着头把水囊递过去,生怕惊扰仙人:“你……喝吗?”
男子摆了摆手道:“谢谢。”
三七看到兰君这异常的反应,心中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问马车里的人:“这天闷热,许是要下雨。公子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男子温和地笑道:“不必了。我身子不便,无法行走。”
兰君猛地抬头,看向男子的腿,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无法行走?十年前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莫非是一位姑娘?”男人敏锐地看向兰君的脖子。虽然兰君的伪装已经很好,但他向来观人于微,阅人无数,发现她脖子上并没有喉结,或者说喉结并不是太明显。眼前之人周身虽然没有半点女人的玲珑曲线,举止也刻意模仿男人,但他总觉得,应该是一个女子。
兰君被他冷不防这么一问,吃惊不小,也忘了否认。而她的反应看在男人眼里,已了然在心。
“什么,你是女的?!”高小山退后一步,大声叫道。
兰君见隐瞒不过,只能承认:“对,我是女的。”
这时,那名壮汉不知从哪里抢了匹马,快速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跳下马,跪在马车旁边,小心翼翼地问:“爷,可有受伤?”
男人摇了摇头,口气温和:“无碍。今日多亏了这几位小兄弟。”
壮汉回头盯着兰君和三七:“方才混战,来不及细想。这荒郊野外的,你们三个人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喂!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这个……姐姐和她的朋友救了你们!要不然你们早就被三当家的人给捉了!”高小山气愤地喊完,惊觉失语,迅速躲到了兰君的身后。
“三当家?……你们也是聚义堂的?”马车上的男子微微倾身,看着小山问道。
兰君护着小山后退两步,三七把手放在腰间的软剑上,与那举步上前的壮汉对峙着。他们俩的身手在伯仲之间,打起来只怕一时难分胜负。
小山怯怯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们是敌是友。直到他看清壮汉腰带上的牌子,兴奋叫道:“你是不是张巍张统领?!”
那壮汉一愣:“黄口小儿怎知我姓名?”
小山跑过去,“噗通”一声跪在马车面前:“三爷,您一定是三爷!求您救救白大哥吧!”
兰君脚下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幸好被三七扶住。
她看着眼前正在仔细聆听小山说话的男子,只觉得一天之中受到了太多的惊吓。久别重逢,还来不及表明身份,还不确定他是否仍记得自己,竟然意外知道了他的身份:王家三爷,云州王氏的家主。她此行的目的,她多年前的心结,竟都系在眼前这一人的身上。
她心思复杂,只听男子说:“我刚从聚义堂下来,白焕已经无碍。那些人想来是要跟踪我,却被张巍发现了行踪,这才大打出手。”
“三爷,您,您是说白大哥没事了?聚义堂的内讧解除了?”小山高兴地问。
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高小山略一思索,朝兰君抱拳道:“姐姐,白大哥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我想回聚义堂。你放心,来日觅得机会,我必报你一饭之恩!”他挺起胸膛,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
方才张巍还没注意,此刻听小山喊兰君姐姐,目光不由得深了几分。来路不明,女扮男装的姑娘,带着一个身手了得的护卫,十分蹊跷。
“你要一个人回去?”兰君不放心,“再遇上那些人怎么办?”
“我让张巍送他吧。张巍熟悉地势,来回也快些。”男子转头吩咐张巍,张巍却连连摇头:“眼下山家里肯定都快闹翻天了,小的要先把您送回去。”
“我们可以把他送回定阳王家,你不用担心。”兰君好心开口。
“你们来路不明,爷交到你们手里,我岂能放心?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张巍坚定地拒绝。这些年上赶着巴结王家,迫害王家的人不计其数。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三爷,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兰君只觉得好笑:“你是担心我会挟持你家爷讹诈王家?还是说我会欺负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我木十一行事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于天地!信不信随你!”
小山拉了拉张巍的袖子,轻声道:“张统领,这位姐姐跟我萍水相逢却愿意仗义相助,是个好人。”
马车里的男子仔细看着兰君,开口对张巍说:“这位姑娘没有恶意,你看她身上还拿着王家下辖酒馆的令旗……张巍,你送这孩子回北冥山,快去快回便是。”
张巍知道自家爷识人辨人从未出过错,爷这么说,这些人便值得相信了。他这才松口,仔细叮嘱了好一番话,带着小山骑马走了。
兰君目送着马儿远去,小山频频回头朝她挥手。萍水相逢,这孩子赤诚,她有几分不舍。
兰君心思复杂,三七也不敢多言,回程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傍晚时分,快到定阳城外的时候,马车里的人才开口:“听姑娘的口音是京城人?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兰君讪讪道:“我的确来自京城。实不相瞒,王家七爷在县城的宝通钱庄聘我为贵府的账房,谁知进城的时候,恰好贵府出了点事,便要我在客栈等消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我的包袱又被贼偷了,走投无路,才在城里接了个给酒馆送酒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