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勇见她出来,眼眸里微微有些闪动,喉咙动了几动,只是讲不出话来。事前想过的千言万语,尽数飞到九霄云外,顿了顿却说道:“你也瘦了不少。”
夏春朝闻听此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尽数翻涌上来,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既觉怨怪,又有些欢喜,搅在一处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停了好半晌方才说道:“我到了这般地步,还能好么?”陆诚勇无话可讲,垂首不言,停了停忽然转过头去,说道:“事到如此,咱们之间也没话可讲了。我今儿过来,是要同你说,咱们合离罢。”
夏春朝听闻此言,恍如梦中,定定的看着陆诚勇,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陆诚勇沉声道:“我听闻你在家里熬不下去,一心要离了陆家,还放话此生再不进陆家的门。既是如此,我们陆家也容不下这样不安分的妇人。我本要休了你,但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还是好合好散了罢。你既要同我离,我今儿便来送文书。你请岳父签了,咱们就此两不相干。”
夏春朝闻言便如晴天炸雷,她同陆诚勇做了五六年的夫妻,一向恩爱情深。即便陆诚勇归京以来于她不闻不问,她心中亦存侥幸,只认作其中必有误会。如今陆诚勇竟而当面同她说起合离休妻,她如何承受?!
当下,她心中酸痛难忍,咬牙含泪问道:“我跟了你五年,五年的夫妻情分,就换来你今日的这一句话?咱们做了五年的夫妻,你便任凭他们搬弄是非,全不问个中曲直?!”
陆诚勇也不看她,只沉声道:“你若当真念着夫妻情分,便不会行出那样的事来,亦不会离了陆家。既然你不愿当陆家的媳妇,我又何必勉强?”
夏员外在旁听着,只觉怒冲肺腑,血涌头顶,上前一把将女儿拉扯过去,点头道:“好好好,陆诚勇,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你把文书拿来,咱们今儿就签了。你和春朝自此之后一拍两散,各自婚嫁再无牵扯!我早要春朝同你合离,你家只推你不在家。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办了。我好好的女儿,不能被你这个瘫子拖累!”
夏员外正在气头上,话不防头,就说走了嘴。
夏春朝听出这话外之音,不由讶异道:“什么瘫子?”登时醒悟过来,扑到陆诚勇跟前,问道:“你的腿怎么了?月芒!你是被人抬进来的?!”说着,就要揭了他膝上的毡子。
陆诚勇面上一阵慌乱,按着毡子不让她揭,嘴里大声道:“我怎样同你无关!我今儿来,就是要跟你合离。你别在这里胡枝扯叶的乱扯这些不相干,快些痛痛快快签了文书,咱们往后再不纠缠!”
夏员外见他这般,越发怒不可遏,就要上前拖了夏春朝起来,偏又被夏恭行拦住。夏恭行说道:“爹,姐夫只怕另有隐情,还是看看再说。”夏员外口里不说,心里发急,暗道:他能有什么隐情,只是瘫了罢了。你这傻孩子,不知你姐姐的痴性子?若是得知了这事,还不定干出什么傻事来。
心里这般想着,口里却又不好讲,只是越发急躁。
正在乱时,那莲姨娘安顿下孩子,也自屋里走出来,嘴里嚷道:“大姑娘,少爷是在边疆中了毒箭,两条腿不中用了。宫里来的御医说他以后皆不能下地了,他是怕拖累你,才要跟你离。你却要好好劝劝他,恁好的一对夫妻就这样散了不成?”
夏春朝耳里听着,看着陆诚勇,问道:“当真如此么?”陆诚勇不知他爹新讨的这房小妾如何会跑到这里,眼见被她戳穿,焦躁起来,斥道:“便是如此又怎样?!我已是瘫了,你跟着个废人又有何益?!我情愿放你去,任你日后另觅良人,岂不甚好?!你……”他话未讲完,只听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面颊上火辣辣的疼痛。
夏春朝咬牙恨声道:“陆诚勇,你看不起人!我在你眼里便是个如此趋利避害、背弃丈夫之人?!我跟了你五年,你还不知我的脾气性子么?!”
陆诚勇看着妻子,心如刀绞,面上青红不定,失声道:“我便是知道,方才叫你走!你跟着我这个废人,能得些什么好处?!你嫁了我五年,我不曾让你过过一天安泰日子。如今我又成了这副样子,你还跟着我有什么意思?!你定要让我于心不安,是么?!”
夏春朝还待再说,夏恭行却上来劝道:“姐姐姐夫,咱们有话还是进去讲。这外头风大雪紧,姐夫身子不便,姐姐月子也还没满,在这风口里站着,怕要吹出病来。”
夏春朝闻言,自然并无二话,就要让陆诚勇进去。
陆诚勇本不愿纠缠,但听闻夏春朝月子未满,唯恐她冻出病来,只得答应。
当下,夏恭行便吩咐陆家的小厮并夏家家人,抬了竹躺椅,一众人簇拥着进了门。
走到门内,夏春朝在外头站了片时,冷不丁又被热气一吹,便连打了几个喷嚏。
慌得众人连忙扶她坐,又将火盆端来烤热身子,又张罗着炖姜汤上来。
夏员外便埋怨道:“叫你不要出去,你不肯听。如何,着凉了!妇人生产坐蓐最是要紧,偏你是半点心也不肯上,听不得一声就要出来。日后落下病来,看谁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