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姑娘倒不防这诰命夫人竟这等不顾体面,如同泼妇一般撒泼厮打,一时失手被她擒住。然而这莲姑娘久在风尘,如何肯吃这等哑巴亏,扬手便向柳氏脸上打去。她指甲留的极长,又才修过。只听柳氏惨叫一声,脸上便现出两道指甲血痕。那莲姑娘又抬腿向着柳氏腹部就是一脚,当即把柳氏踢倒在地。
柳氏便滚在地下,撒泼哭号道:“打死人啦!□□勾引汉子,还要打死正室!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那莲姑娘见她这副样子,倒觉可笑,说道:“我还道这诰命夫人如何端庄贤淑,原来就是这等泼妇样子么?!”
柳氏哭叫道:“呸,你这个下贱货色,浪着勾搭我汉子,还有脸在这里说嘴!我今儿定要扒了你的皮,把你这荡货撵出京城去!”
莲姑娘听她嘴里千□□万*的辱骂,不由也上起火来,冷笑道:“你这话却说反了,你说我浪着勾搭你汉子。我还要反过来告你家老爷倚仗权势,强行霸占我这良家妇人为妾!如今我孩子也生下来了,见在屋里睡着,就是个活见证。咱们现下就到衙门打官司,叫世人都看一看,这官家老爷夫人的做派!”
柳氏昏头昏脑,哪里应对的上来,但听见这妇人说她被陆焕成霸占为妾,还要打官司,当即暴跳起来,戳指啐骂道:“你不要脸的表子!好人家女儿谁浪着去唱戏,唱戏也罢了,就勾搭人汉子。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世人说戏子没一个好人,果然不错!”越骂越怒,又吆喝着小厮家人打砸。
莲姑娘见势头不好,连忙将家中下人也呼唤出来。两厢对峙,也分不出个输赢高低来,只是这莲姑娘的院子被砸的不成样子。
早有邻里街坊听见动静,走来围看。众人向着院里,指指戳戳,不明缘由。
有人道:“这妇人好不刁泼,青天白日的,就打上人家门首,成什么样子!”另一人道:“你不知,这妇人的儿子才封了个什么将军,人家可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所以敢这等蛮横。不然打成这幅模样,怎么不见里正过来?若是换成你我这样的人,还不早被拿去见官了!”众说纷纭,却有一个熟知底里的,站出来说道:“你们都不知情,唯独我知道。这莲姑娘原是唱京韵大鼓的,不合被那陆家老爷看上,收在这里做了个外宅。前后也将有一年多了,前不久就听这姑娘生了儿子,陆老爷还替她摆了酒,也算名公正道了。今儿打上来的这妇人,便是陆老爷的正房娘子。陆老爷讨这房外宅,想必是瞒着家里的。如今被正房夫人查知,故此打上门来。”
另一人听见,便插口道:“便是这样,这妇人也未免太能吃醋。有些什么事,到底回家去说,当着街上打成这幅模样,丢的还不是自家的脸面?说起来,她还是个诰命夫人,当街撒泼,成什么样子?”
众人正七嘴八舌,便听一人喝道:“让一让,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就见一小厮拨开人群,引着一中年男子快步过来。
这起人皆是这街上住的街坊,认出这人便是陆焕成,有心看这家子的热闹,各自后退,将大门让开。
陆焕成听闻小厮报信,当真如一桶冰水自头顶倾下,既恐被柳氏聒噪,又怕爱妾娇儿吃亏,赶忙向衙门告了假,匆匆赶来。
进得门内,只见院中一片狼借,盆罐尽碎,孩子衣裳扔了满地。两家子人扭打在一处,柳氏正同莲姑娘对骂不止。
柳氏脸上两道血印,头上银丝髢髻也撞扁了,衣衫撕破一角,狼狈不堪。莲姑娘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鞋也掉了一只。
一件陆焕成来,这莲姑娘双眼通红,一字不发,转身摔帘子进门去了。
陆焕成看着爱妾受气,心疼不已,竟而不理发妻,就要跟进门去。柳氏气急败坏,上前扯住他衣袖,嚷道:“陆焕成,你对得起我!我含辛茹苦这些年,给你养儿育女,操持家务,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你竟然背着我在外头跟这样的浪货勾搭,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啃了!”
陆焕成烦不胜烦,将袖子一拂,把柳氏甩倒在地,斥道:“妇道人家,不在家中守着,倒出来撒泼大闹,成什么体统!陆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柳氏憋屈非常,大哭道:“陆焕成,你这贼天杀的!那表子给你生了儿子,你就这等护着她!我替你养了一儿一女,你却这等欺我!那骚蹄子在外住着,千人入万人躺,谁知道那尿泡种是谁的?!你就慌不跌的拉到自家来,这等抢着戴绿帽的,我活了一世也没见过!”
陆焕成听她骂的不成话,气的不可开交,当即抬手便是两记耳刮子。那柳氏被打的愣了,一时竟也忘了哭闹。陆焕成便向家人喝道:“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太送回家去!谁再敢往这儿看上一眼,待我回去,都打个臭死!”陆家下人眼看老爷护定了那外宅,心里知局,慌忙上前,拉了柳氏,连哄带劝的去了。陆焕成又命这院子里使唤的人,将围观的众人劝散,他自家便进屋探视。
进得房中,只见莲姑娘的干娘,抱了孩子在一边坐着,见了他好不埋怨道:“老爷好不糊涂,既然捻不平家里的,又收人姑娘做什么外宅?今儿倒叫你那娘子打上门来,叫街坊四邻看这出笑话,明儿还叫姑娘怎么出门?我们姑娘虽说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又几曾受过这等气?待将来这孩子大了,人说起来,也敢说——你娘当年是偷人生下来的你,当日也曾叫人娘子找上门来,打了个稀巴烂。叫人牵着头皮这样骂,老爷脸上好有光彩么?”
陆焕成无话可说,只问道:“姑娘呢?”那婆子一努嘴,说道:“在里间床上躺着呢。”
陆焕成便乴进屋里,进门就见莲姑娘面冲里躺在床上,听见他进来了,一动也不肯动。
陆焕成凑上前去,在床畔坐了,扒着莲姑娘的肩膀,脸贴着脸陪笑道:“我来迟了,叫你受了这委屈,对不住你。你放心,我回去便训斥那泼妇,给你出气。”莲姑娘推了他一把,泣道:“你家既有厉害娘子管束,你就不该来招惹我。我虽是风尘女子,没跟你前,也是京城的红角,多少王公子弟堆了金银珠宝来,我都不看他们一眼的。你有些什么好?既没高官厚禄,又不是俊美少年,我原不过是看你为人忠厚老成,想着是个终身之靠,这才肯跟你罢了。谁知你竟叫家里那不成器的泼妇,上门来这等欺辱我。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是看人到手了,也受用的够了,连着孩子也生了,便不稀罕我了。想把我们母子打开,又恐人骂你是陈世美,便和家里的串通好了,来演今儿这出戏,好叫我知难而退。我也不用你们两口子这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我明儿就带着孩子,搬离京城,往外乡投靠我亲戚去。再不碍你们的眼,好不好?”
陆焕成急躁道:“谁同你这样说来?哪个要撵你走?今儿这事,我委实不知。我和那不贤良的泼妇早已不说话了,也不知是谁多嘴告与她的。若不然,我为什么急急的过来?你也不必生气委屈,等我回去就把那多嘴多舌的捆了,打给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