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成憋得满脸通红,只听珠儿又凉凉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不把财神菩萨撵走,也断没今天这饥荒。陆老爷,如今您老还有闲情逸致买您那些破烂玩意儿么?”
陆焕成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珠儿,眼看就要把这丫头扇倒在地,那胳膊抬起却再落不下去。
又听一人道:“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商议,定要当街动手?何况,殴打妇人,也不见什么光彩。”
陆焕成回头望去,只见一身材高大的玉面郎君立在身后,一手正捉着自己胳膊。他见此人生得面容俊逸,器宇轩昂,衣袍冠带十分不俗。正不知是何人,就见珠儿上前向着那人屈身道福,呼道:“贺公子。”
原来此人,正是陆诚勇的把兄贺好古。
那贺好古莞尔一笑,放了陆焕成,向珠儿道:“你今日倒是一个人出来了,你们奶奶呢?”珠儿答道:“我们奶奶不做奶奶了,重新做回姑娘了。因着走前嫁妆没能索讨干净,姑娘打发我来讨。不曾想却被陆家的老爷责难,多亏公子相救。”
贺好古眉毛一扬,向着陆焕成拱手作揖道:“原来是伯父,小生多有得罪了。”
陆焕成没好气道:“你是什么人,来管我们家的事!”
贺好古微笑道:“在下姓贺,名好古,同令郎在西北军中交好,有金兰结拜之谊。在下家祖乃是当朝定国侯,在下如今在朝中领京都护卫之职。一向要上府中拜望伯父,只是不得个空闲。谁知达安又出京公干去了,就拖延至如今。”
这陆焕成是个攀炎附势之人,听了这一席话,登时就将一腔怒火丢进爪哇,满面堆下笑来,说道:“原来是贺公子,失敬失敬。公子得空,也该到家中走走。咱们既是通家之好,达安在不在也都是一样的。”
珠儿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在旁说道:“人家是你儿子的把兄,你却在这里说失敬,真不知是算的什么辈分。”
陆焕成喝骂道:“哪里有你的说嘴处,滚到一边去!”珠儿辩道:“把钱还了我们姑娘,我立马就走。以为我好愿意呆在这儿么?!”陆焕成破口大骂道:“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使出来什么样的奴才!你主子狡诈刁钻,你小小年纪也这般会放刁!我且把你送到官府去,只说你讹诈生事,让宪司老爷好生把你拶上一拶,看你还刁不刁了!”
珠儿倒也不怕他,嘲讽道:“老爷如今当了官老爷,口气就这等大了,行动就要把人往官府送。想着那咱在家不得地时,陆老爷问我们姑娘讨银子买东西,那副低声下气的尊荣,好意思称老爷!现下靠着你们家少爷当了老太爷,就作威作福起来,叫人有半个眼儿看得上!”
陆焕成气的七窍生烟,向着跟手的两个家人喝道:“手捆着了,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将这蹄子拿下,就听凭她在咱们家铺子前闹么?!”
陆家两个家人听了老爷吩咐,上来擒拿珠儿。跟珠儿来的夏家人自然挡在里头,干货铺子的一干伙计,大半是夏家出来的,明着劝架暗地里拉偏手。珠儿又不是肯饶人的,嘴里兀自嚷着“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等语。一时里,陆家干货行前乱作一团,街坊四邻围在一旁,中有几个知道内里故事的,断续讲来,众人点头叹息,指指戳戳。
那陆焕成脸红脖粗,将步子一顿,大喝道:“反了,都反了!奴才都爬到主子头上去了,我这就去报官来捉拿你们这起欺主的恶奴!”说着,抬步就要往出走,却被贺好古伸臂挡住。
那贺好古一手拉住陆焕成,一手却挽定了珠儿,将他二人一齐拖到了门内堂上。他是练武之人,臂上有千钧的力气,这一个老迈之人,一个年幼少女,如何能挡,只得听凭他搓弄。
贺好古将他二人拉到堂上,向陆焕成作揖道:“小侄失礼得罪,伯父勿怪。”
陆焕成哼了一声,说道:“好说,然而世侄为何管我们家的事?”贺好古莞尔道:“适才小侄在一旁听着,好似伯父府上竟将少夫人休了不成?小侄不解,这朝廷命妇并非寻常妻室,怎能不报朝廷私自说休呢?”陆焕成脸上一红,支吾了几句,说道:“眼下达安不在,故而还不曾上报。待他回来,自然要报知礼部的。”陆焕成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如此,世间休妻逐妇,是要将陪嫁等一干财物归还女家。我听这姑娘的说辞,却好似并没将财物还干净。所以,她今日来替主讨还,可有此事?”
陆焕成听了这话,闭嘴不答,待要说是,如何好丢这个脸;若说不是,珠儿手中那借据却是自己亲笔所写,如何抵赖。当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珠儿瞧出来,抢着说道:“怎么没有,不然我手里的借据是怎么来的?姑娘自嫁到他们陆家,这些年将自己的陪嫁都陆续补贴了家里,开了这好大一间干货铺子,乡下又置办田产,他陆家才有今日的兴旺。现下他们日子好过了,他家少爷也做了官了,就瞧不上我们姑娘,撵了她走。这也都罢了,只不该霸占着我们姑娘的嫁妆不放。”
贺好古呵呵笑道:“果然如此,便是小侄也不好为伯父说话了。我倒劝伯父一句,该还的就还了罢,此事见了官也占不到什么理,反倒丢了自家的脸面。达安今非昔比,还是为他留些体面的好。免得传扬开来,吃人耻笑,达安日后再难说亲了。”
这一句话正戳中陆焕成心病,如今陆家只巴望着那侯爵小姐太太平平进门,好填了家里的亏空。倘或因为此事出了纰漏,那真可谓是得不偿失。
当下,这陆焕成粗声粗气道:“我也没说不与她,只是这妮子太也可恨,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就在人家铺子门前大吵大闹。这日后叫我们怎么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