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淡然轻轻扭头,终于给了那个居高临下挡住光源的人一个正脸,“我失身于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殿下果真想要我,想娶我,何必编出那么个无稽之谈蒙骗众人。”
欧阳维被岳淡然意想不到的牙尖嘴利戳中软肋,一时哑口无言,之后出口的话就只剩理屈词穷的无赖,“就算我不喜欢你,并非真心想要你,想娶你,也由不得你自作主张。我碰过的女人,不容别人染指,无论你情愿与否,都注定一辈子陪着我困锁深宫。若你知情识趣,我会多给你几分容忍,若你不识趣,就等着在冷宫中消磨余生。”
“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小看了我,就算我无依无靠,左右不了命运,总归掌控得了自己的生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要我成为深宅后宫,等你偶尔想起玩弄的女人,我情愿一死了之。”
岳淡然说这种话,很大程度上有赌气的意思。任人遭受那种对待,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你拿死威胁谁?你以为我怕你死?”
“殿下自然是不怕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不会因你的权势而顺你心意。成为你的妃子,姐姐兴许甘之如饴,我却不屑一顾。”
谎话,连篇的谎话。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将他的施舍贬低的一钱不值。无论对那个人,还是对那个人允诺给予的名分。
过去,现在。
欧阳维素来读得懂人心,如今却看不透岳淡然口是心非,被人拒绝的尴尬让他焦躁地皱起眉头,“当真不识抬举,那你说说看,你要的是什么?”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若有一人对我一心一意,我必投桃报李。”
谎话,还是谎话。
岳淡然嘴上这么说,脑袋却清楚的很,要是她的心比她的嘴硬,也不至于如此奋不顾身,一次次隐忍他加诸的伤害。
自古红颜悲于此,期盼心爱的男子情有独钟,却会被虚假的幻想蒙蔽,意识到自己爱上一个披着仙皮的魔鬼时,大多已是不可自拔了。
欧阳维出声冷笑,“只不过是个身无所长的小女子,还敢白日做梦,你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比琼琳公主还贵重?”
讥讽的言语句句刺痛岳淡然的心,她却轻轻露出个笑,“兴许我管不住我的心,兴许我会偷偷地做傻事,只不过,我绝不会将我的软弱展示人前。”
欧阳维盯着岳淡然看了一会,想琢磨她说这话的意思,思来想去也是无果,踱步半晌,挪回到床前,从怀中取出个玉佩,一言不发就往她脖子上戴。
岳淡然出于本能抬手挣扎,却遭到欧阳维的厉声呵斥,“你敢摘!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已经让她生不如死过一次了。
岳淡然挣脱不过,兼被威胁,怏怏停了动作。欧阳维生怕他离开后宝贝会被她摘了扔了,灵机一动恶狠狠补了一句,“你发个誓,一辈子佩戴这玉饰,否则父母于地下不得安宁。”
“你!你休想。”
亏他想得出来,真是狠到家了。
欧阳维笑着靠进岳淡然的脸,一字一句柔声威胁,“只不过发一个誓言,戴一块玉佩,你又不会少块肉,你若不从,我不介意在这里让你重温旧梦?”
第40章 惜分飞
欧阳维表情认真,不像是玩笑,岳淡然却不为所动,只伸出手抬起脖子上拴着的玉,入眼的是一对恩爱纠缠的龙凤,做工精致非常,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
欧阳维见她油盐不进,笑着说道,“莫非你食髓知味,巴不得再来一次?”
岳淡然胃里有什么往上顶,强忍着才没呕。
欧阳维讨了个没趣,愤愤道,“既然你不肯发誓,我替你发誓也是一样。若岳淡然在有生之年胆敢摘了我送的玉佩,其父母于地下不得安宁。”
岳淡然冷笑,“从没听说替别人发誓的,殿下就算是皇储龙子,也实在僭越了些,你怕是管不了那么宽。”
“你若是不信邪,大可以摘下试试看。”
岳淡然把玩着玉佩,面子上虽一脸不屑,内心却有些动摇。
这世上的人哪有不信邪的,就算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也没有胆量取下他送给她的东西。
欧阳维瞧她脸上露出妥协之色,颓坐床沿长叹道,“我已经好几年没回过京城,朝中局势未必利于我。这次回去,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的。”
岳淡然不可置信地扭头看那个对他袒露心扉的人,目光紧的像是要穿透他的身体看他心的颜色。
“担忧天下交到我手里,我是否担待的起。况且如今的前朝后宫,多得是恨不得我化成灰烬的人。”
岳淡然原本下定决心不要听他说话,不要管他闲事,却还是被他三言两语搅乱了心思。
欧阳维还在自顾自地继续,“我所熟悉的只是这小小一方天地罢了,就算这些年在师父的点播下于朝堂江湖都有布置,却不知是否足以作为君临天下的资本。”
岳淡然静静地看着欧阳维,面上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太子殿下却曲解成了她不知所云。
“哎,你大概是不懂的。”
岳淡然轻哼一声,“有什么不懂的,殿下以为这世间只你一人有烦恼?”
“你的困扰怎么能跟我的困扰比。”
“殿下烦恼前途未卜,我等卑贱之人也同样困扰命数不明。管他天子王公还是贩夫走卒,有谁不为不可知的明日担忧。想到达的彼岸,何尝有捷径可走,就算一败涂地大不了也只是一死而已。”
欧阳维长吸口气,清清淡淡看着岳淡然,两人盈盈对望,相顾无言。
“这玉佩是珍贵之物,你要好好保管。”
……
欧阳维回京后,岳淡然就大病了一场。
这场病持续了整个寒秋严冬,一开始只是养皮外伤,之后却恶化成精神萎靡,晕眩呕吐和食欲不振,岳家夫妇愁眉苦脸了几日,请了两拨大夫问诊,问来问去,病情反倒加重了。
许多下人都看见那一日有仆妇从岳淡然房中出来,手里端的是瘆人的血水。
那之后,岳淡然几乎病入膏肓,整日卧病在床。来来去去几个大夫,都说她身上并无大碍,只因心中郁结,才忧思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