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样早,你到家里多歇息几日,忙了好几个月,也没给你几日回家看看的时间,我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呢。”芳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初八再来,多到家里陪陪你的阿爹阿娘,免得他们记挂。”
济世堂开业几个月,虎子就回去了两趟,每次都是歇一宿,第二日清早就赶着回来了:“我爹娘说,芳华姐姐这药堂才开业,要的是人手,让我别惦记家里头,好好跟着芳华姐姐学医,好好替芳华姐姐做事哩。”
有虎子在,还真能打理不少事情,一般的伤风头疼,他也能治了,在芳华出去给别人看诊的时候,虎子便可以先帮人望闻问切,等着芳华回来,脉案已经备好,节约了不少时间。
虎子是个懂事听话的,芳华心里也怜惜他,知道他家穷,全指望着他学医出师好挣钱,故此荷包里放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这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够他们热热闹闹过个年,还能节余下三四两银子来。
打发了虎子出门,芳华便打发清宁去兵部尚书府捎个信,想要问秦夫人借长弓冷箭一用。
自从与盛思文闹了一次以后,芳华做事格外小心,那次不过是仗着褚昭钺的势,这才轻而易举拿到了那份字据,若是盛思文心里头存着要报复的念头,故意给她下了套——万一这年轻人是他雇来演戏的,目的是将她骗到郊外,自己即便是带着清月清宁两个丫头,也是无济于事的,总归要带几个有本事的才好。秦夫人是个热心人,现儿自己的身份又是她的干女儿,她肯定会拨两个丫鬟跟着自己前去的,这样就稳妥多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清月去了没多久,一辆马车便驶到了济世堂门口,车夫将马给勒住,从上头跳下了好几个女子来,个个身材高大,铁塔一般,比那男子看上去还要威武几分,清宁站在她们身边,简直就是一根小柳条似的,单瘦得像能被风吹走。
“姑娘,秦夫人将她四个贴身丫鬟都派来了呢。”清宁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那我与清月便不跟着去了,留在济世堂帮大婶干活。”
明日便是除夕,自然是有不少事情要做,芳华点了点头:“也用不着你们跟着跑了。”
那年轻人见着这么一群人跟了他去,吃惊得都快说不出话来,等着芳华她们上了马车,他这才怯怯的侧着身子挨到马车旁边,坐到了车夫旁边,朝前边指了指:“从西门出去。”
一路上芳华隔着马车帘幕与那年轻人说话,大致明白了他家中的情况,他与母亲一起居住,父亲据说是去边关打仗,二十多年都未回来过,或许是已经战死疆场了。
“我出生以后便没见过爹,我娘说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年轻人话里头充满着伤感:“小的时候我看着村里的孩子都有爹有娘,心里羡慕不已,总是哭着要爹,我阿爷说我爹是个了不起的人,总有一日他会回来跟我们团聚的,可我等了二十多年,阿爷都已经过世了,也没能等到我爹回来……”
这年轻人的身世跟自己真的有几分相似,芳华叹息了几声,这世间不幸的人何其多,盼着自己的父亲回来,可那个人,再也不会回不了。
年轻人自己介绍说他姓沈,名唤子杰,今年二十二岁,住在离京城三十里的湾子村。
芳华心道,这名字倒取得不错,想来这沈子杰的父亲该是念过书的,否则乡下男人哪里会取出这样的名字来,小时候狗蛋狗剩的喊着,到了长大些,正正经经取名,也脱不了富贵、福气这些字眼。
她掀开了一点帘幕,仔细打量着坐在前边的沈子杰,只觉他坐姿挺拔,没有一点随意,看上去格外的与众不同,仔细回想了下他方才在济世堂的举止,芳华更是觉得有些诧异,这沈子杰的言谈举止跟一般乡下后生大相径庭,绝非一般的乡下人。
或许……他父母是书香门第出身,不过是厌倦了京城繁华,结庐乡间,隐居在山光水色之间,乐得自然?芳华将帘幕轻轻放下,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长弓与冷箭,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郑重,手拢在袖子里头,可看得出来已经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看来长弓她们也觉得这沈子杰有些异样,芳华攀住窗棂,心里想着,莫非这沈子杰真是盛思文派来的?看着他生得白白净净,眉眼间也有几分英气,可却为了几两银子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实在有些不值当。
她一只手捏紧了药囊的背带,心中琢磨,她不会武功,若是到时候遇到拦截,也只能拿出银针来吓唬人了。
马车辘辘作响,在耳畔单调而沉闷的响着,间或夹杂着沈子杰引路的声音“向左边进去”、“看见那棵大槐树便可向右”……芳华掀开一线织锦帘子朝外头看了过去,就见行走的道路不算狭窄,两边有房屋行人,并未走到偏僻之处,渐渐的也将心放了下来,或许自己是多虑了,这沈子杰是真心实意来请大夫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听着沈子杰在外头说“到了到了”,长弓一把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去,冷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卷着朝车子里扑了进来,芳华打了个哆嗦,将斗篷的领口紧了紧,这才没觉得那般寒意森森,探头朝外边一看,却见马车旁边围了好几个小孩子,手里拿着雪球,正睁大眼睛在看马车。
“前边路窄,进不去了。”沈子杰手里捧着那两只盒子,满脸愧疚:“只能劳烦大夫跟我走一程了。”
“杰哥哥,这是谁呀?”一个小孩儿跑到芳华身边,眼馋的看着她穿着的斗篷,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就如乌豆一般。
“这是我从京城请来的大夫。”沈子杰朝那小孩笑了笑:“这么冷你们还在外头贪玩,不赶紧回家去?”
“大夫?”那小孩儿手中的雪球落到了地上,很快化成齑粉与地上的雪融在了一处:“可她是女的呀,还穿着那么好看的衣裳,她会看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