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白烛依次点着,她趁着那条青龙还在对着华鸢发怒的时候,悄悄将它们绕着龙身摆了一圈。她的身影实在是太渺小了,青龙单单顾着爪子里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余光瞥见身体下方有点光亮也没放在心上。而当它察觉到事情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去!”默念了一段咒语之后,引商边向后跑去,边将贴在绳子上的符咒向天空中掷去。
那张泛黄的纸片看似一捏便碎,被掷到半空中之后却像是一道离弦的箭夹杂着厉风冲向了青龙。青龙的两只前爪还紧紧抓着华鸢,见状也只能腾空飞起意图闪过这道符咒,可趁着这个工夫,引商已经站定脚步,嘴里念着道符上的咒语,手臂在半空中画出几道横纵交错的线来。而她每一次将手挥下时,便会有一根根闪着微光的金线出现,层层缠绕,到最后将龙身缠了个结实。
青龙自然不甘心被这样束缚住,不住的发出震天吼声,巨大的身躯也在半空中猛烈挣扎着。可惜它身处那七根白烛之间,本就是勉强才能聚成魂魄,如今被金线牢牢捆住,那道飘浮在半空中的符咒也随着绑缚在它头上的绳子一起贴在了它的额前。
庞大的身躯就这样在半空中跌落在地,震得大地也随之颤抖,引商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而被龙爪紧紧抓着的华鸢也在这时被甩出了几丈之远跌进泾河之中。她在远处看着吓了一跳,连忙跑到河边想捞他上来,可是手臂才冲着河面伸了过去,便被那水性不太好的男人扯进了河里,她想拽他上岸,他却因为醉意又有些晕头转向,撕扯推拉间,两人终是挣扎着同时坠入了河中。
上一次掉进这泾河还是几年前遇到水鬼时,而且次次都是几乎要丧命的危机,引商实在不愿意去回忆。
可是这一次落水却与往次都不同,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坠,却只在下落的那一瞬间隐隐觉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身子便是一轻,虽然仍是漂浮于水中,也有种如履平地的安心之感。
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并未察觉出不适之后,这才慢慢睁大,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紧紧拽着她衣衫的华鸢还在身侧,只是神智看起来实在是不清醒。引商试着用手臂在水中划了一下,结果划出了一道水波来,证明他们真的是身处水中。
不论这情形到底有多么诡异,两人始终是在不断下坠着,而将近一刻钟之后,引商已经放弃了挣扎着向上游的念头,他们却还未落到水底。
泾河有这样深?
她忍不住大着胆子向下瞥了那么一眼,结果遥遥望见的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就算比着人间的行宫也毫不逊色。而且不断接近时,也能渐渐看出那其实是一座水晶宫,只因里面五彩波澜的装饰和莹润的玉石才显出了流光溢彩的样子。
“咳……”正当她暗暗诧异时,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总算是咳出了声。他睁眼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眉头不禁蹙在了一起,可是眼看着两人离河面越来越远,也只能认命的先扯着她向下游了下去。
两人最终齐齐摔在了水晶宫外的一块巨石旁,引商揉了揉发痛的胳膊便站起了身,好奇的打量起身边的一切。
他们明明身处水底,却如同在水外一样行动自如,也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实在是奇了!
“这是哪儿?”遥遥瞥见远处走来的一队穿着古怪的卫兵,她连忙扯着身侧的人躲在石头后面,然后好奇的发问,“该不会是龙……”
“就是龙宫。”华鸢还在揉着额头,好不容易舒坦了一些便想起身向外走去,吓得引商赶快把他按了下来,悄声说着,“你还敢乱走?刚刚那条龙若不是已经丧了命,我跟本动不了它一根毫毛!哪有偷了人家的宝物还要硬闯人家地盘的道理?”
虽然不知道那条青龙是丧命于谁手,竟连龙角都没了半只,可是幸好如此,不然的话,以她的那点道行哪能跟传说中的神兽相斗?
万幸,万幸。制服一条活龙难于登天,勉强制住一条龙的魂魄,却与捉鬼没什么两样。
“没事。”这世上大概只有姜华鸢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种处境里还目空一切。他扶着那块巨石,又因为胃里泛着恶心咳了一阵,也不顾这声响会不会将巡逻的虾兵蟹将引来。
可是咳完之后,他清醒了一半,也找回了一半“畏惧”之心,略显为难的看了看身边的龙宫,最后憋出一句,“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引商的心倏地被扯到了嗓子眼,艰难的问道,“没办法逃了吗?”
她看他刚刚的模样,还以为他有十足的把握从这里逃离了呢。
“这……确实是有法子来着。”华鸢勉强对着她笑了笑,“可是我刚刚才想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是北阴酆都大帝了,顶多算是一介散仙,拿身份压龙王也压不住啊。”
他倒是难得实话实说了一次,可这事实实在是让人绝望。
攀关系攀不上,拿身份来压人也压不住。他们现在只是两个偷了东西还闯进别人家里的无礼小贼,被人逮住之后连辩解都不能。
或许是终于察觉出形势不妙,华鸢背靠着那块石头上,开始想着还有什么办法从这里离开。
贸然冲出去不成,他现在有些用不上力,又不擅长在水中与人打斗。
攀关系?他好像不认识什么名号能镇得住水里龙王的人。
引商坐在旁边陪着他一起想,水里的神仙是指不上了,阴间独数他最大,其他的不用提,那天上的呢?
“天上?”华鸢仔细回忆了一番,最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二太子?”
“天上的二太子?”引商来了兴致,“是天帝的儿子?”
“是天帝的二哥。”他与她解释不清这其中的曲折,只能说了句,“神仙与凡人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同,有时候也会争权夺位,或许不是有意为之,可是最后坐到高位的人不一定是本应得到这一切的那个。若是天底下的长子都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业,这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手足相残的恩怨了。你就当做,有能者居之吧。”
“说得好。”不等引商开口,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叫好声。
两人齐齐扭过头去,结果看到一个身着锦袍,头戴玉冠的少年人正站在不远处。对方打扮华贵,容貌也生得俊俏,就是那副眼高于顶的神情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他对着他们说话时,恨不得将头昂上了天,赞同了华鸢那一句话之后,便哼了一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
引商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便将头扭向了身边的人,低声问着,“你说的二太子顶不顶用?”
“应该是顶用的。”华鸢点点头,又顿了一下,犹豫道,“只是,前些日子我刚跟他打了一架,撕破了脸皮没留情面,这时候实在是不能借他的名号一用。”
引商只觉眼前一黑,心道自己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听他说话。
偏偏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大螃蟹来,游到那少年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少年的脸色倏地就变了,目光如同一道利刃射了过来,“就是你们两个暗算了我大哥?”
“冤枉!”引商本能的将双手抬起,想要说自己是清白的,可是手抬到一半就被华鸢给拽下来了,他咳了两声,悄悄告诉她,“岸上那个,是泾河的大太子。”
泾河龙王总共生了六哥儿子,各个都不是好惹的,又一向不合,不然怎么会在老龙王一死之后就开始内讧,闹了足有一百年都不罢休。
引商是听过这件事的,可她却从未想过岸上那条已经被人杀死的龙魂竟是这六个太子中的老大。
这时候争辩几句还有用处吗?显然是没有了。
她咽了下口水,在听到那螃蟹唤了少年一声“六太子,要不要去告诉二太子他们?”之后,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扯着华鸢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与这相反的方向自然是那水晶宫了,两人趁那六太子没有回过神来跑得飞快,可是跌跌撞撞闯进宫中之后,却又因为里面的地形复杂瞬间迷失了方向。
“这边。”最后,还是她看到一个地方地形开阔又有足以庇身之处才跑了过去。
那是一座略小的宫殿,绕过几道石门,便是一个由贝壳堆砌起的房间,看样子像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听着后面的追兵动静,两人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推门闯了进去。
反手关上门的时候,华鸢还在想着自己何时能彻底解了这醉意,到时候干脆砸了这龙宫闯出去,可是不等他将气喘匀,身边的引商已经拽着他的衣袖用力了几下,低声道,“,你……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