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又敬又畏的点点头,抱着人头筐颠颠的跑远了,徐成长出一口气,在死尸上撕了块布,抆了抆沾满灰尘和血土的大刀,这是他刚刚从一个匈奴的将军手里夺的,刀的质量非常好,砍了一路也没卷刃,只是刀头有一点弯了,他试着掰了掰,没掰动。
他身边的李华嗤笑道:“得了吧你,当你是列长啊?”
徐成瞥他一眼,把弯了刃的大刀收回鞘,系在马背上,他们这些骑兵每个人都有两匹到四匹马不等,只有一匹是主马,剩下的都是替马,平日背一些重物,并不常骑。
李华不解:“都成这样了,你还留着哪?”
徐成言简意赅:“等列长回来。”
“这要问问王爷了。”李华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满:“他把人带走,回来一句解释也没有,不就是知道我们列长是个傻的吗?傻子又怎么了?他去问问呀,整个军营里,谁有我们列长杀的人多?只怕都是占了手底下人的便宜吧?”
徐成心里也不好受,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是他们每一个亲兵都知道,列长是个很好的人,上了战场,只要跟在他身后就好了,也许正因为他是个傻的,所以才不会让他们挡在前面,还会保护他们,一列五十个亲兵,每次战事过后,其他的列都会换人,只有他们,永远是那些面孔,没变过。
新兵营的时候曾经有老兵说过,入伍的前三年不要想着战绩,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新兵营教不了什么,一切都要在战场上见分晓,没有人会手把手的教会你怎么杀人,更没有人会等你们自己明白过来,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列长,就是那个会手把手教你怎么杀人的人。
徐成叹了一口气,他想到自己刚刚来到列长手下的那天,正赶上战事,他茫茫然的跟着队伍出战,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呆呆的跟着列长,看到死人,吓得手都握不紧刀,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那里。这时候列长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太阳,看上去高大而危险,他以为自己会受到训斥,但是列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了一句:“跟紧我,不会死。”
他真的没有死,一直跟在列长身后,他忽然的就什么也不怕了,握紧了手里的刀,看准时机,还动手杀了两个被列长吓的魂飞魄散的匈奴人,列长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犹如阳光刺透云层,直直的打在他的心上。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吹牛了好不好?”李华深吸一口气,“列长什么时候笑过,除了军需官放饷银的时候。”
徐成不理他,他真的见过列长笑过,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够了,不信就算了。
“当初我的命也是列长救的呢,说起来,王爷还真是……”李华叹气。
“本王如何?”身后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华一个激灵,转过身来,徐成连忙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礼:“属下见过王爷。”
李华心中暗暗叫苦,也跟着下跪:“见过王爷。”
江翎看了看两人,“你们都是周至青的下属?裴将军给你们升军衔,为何拖拖拉拉,不肯应下?”
李华和徐成对视一眼,徐成咬牙说道:“回,回禀王爷,属下等只是想等列长回来,列长心智如同幼儿,若是身边换了人,怕会不安。”
江翎挑眉:“他一辈子不回来,你们就一辈子做个亲兵?”
“回王爷,属下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能为自己做主。”徐成毫不犹豫。
李华抖抖索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坚定:“回王爷,属下的命都是列长救回来的,没有他,属下已经是个死人了,家中也会谅解属下的。”
江翎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两个重情重义的好苗子,给他点时间,一定会让他们成为自己最忠诚的下属。
李华和徐成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都,周家。
上好的精铁大刀劈在木柴上,木柴顿时四分五裂,周至青面露冷酷之色,好像在砍的不是柴,而是谁的人头。
一根,又一根,四分五裂的木柴几乎堆满了柴房。
周平安一回来就见他哥光着背在砍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取了件衣服给他披上,絮絮叨叨:“哥,哥,大哥,算我求你了,别砍了,这么冷的天,安生点不成吗?你还不穿衣服,冻死了怎么办?”
真不是他小题大做,要知道这会儿冷成什么样子?撒泡尿都要护着裆!不然冰顺着尿结上来,把人生生冻掉了的都有,他哥居然还光着背!这还是个人啊?
周至青有些不满:“穿衣服,不好拿刀,会,会溅到。”
周平安知道拿刀会溅到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一下,冷下脸,严厉的说道:“以后不要再提那些事情了!”
周至青面无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他眼睛里的委屈,周平安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想对他发脾气,而是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担惊受怕的时候,每个月去驿站收信,都害怕收到的是噩耗,他至今不敢去看那些信,只要确定上面没有代表噩耗的红封就够了,他害怕,是真的害怕,所以本能的想要逃避。
周至青小声的说道:“弟弟对我不好。”
周平安把他手里的刀夺过来,把他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好,叹了一口气:“不好就不好吧,你也没地方去了。”
谁说的?周至青心里有些得意的想,他还有好多的干弟弟,每一个都跟他说要养他一辈子,对他好呢!弟弟对他不好,他就去找干弟弟,等弟弟对他好了,他再回来。
打着这样的算盘,周至青安心的睡下了,梦里,好多的弟弟在对着他招手。
第54章 守岁
今年春节有一年国丧,加上漠北正在打仗,所以江衍决定一切从简,即使这是他改元后第一个春节。
大臣们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每年过年事务繁杂,尤其是官员,又要跟着祭天,又要去宗庙祭祖,国宴差不多就是跪跪跪,拜拜拜,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就正常上朝了,主要是天气冷,人都懒,能在家里休息最好不过,这不办也有不办的好处。
大雪连绵,皇宫里到处都是雪地,江衍裹得厚厚的,站在回廊下看雪,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和皇祖父都喜欢在这里看雪景,现在依然不明白,只是莫名的觉得,站在他们站过的地方,看着他们看过的风景,心就会慢慢的平静下来。
身后有脚步声轻轻响动,江衍已经能听出这是谁的脚步声了,他转过头,果然是殷姜。
殷姜眉眼带着笑,抖了抖手里的伞,伞是纸伞,很薄,画着山水人物,上面沾满了雪花。
“见过陛下。”他低声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和殷姜说话,半边耳朵总是会热得发烫,江衍轻轻咳了一声,点头:“起来吧,朕那天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好了没有?”
殷姜充满感激的笑了:“多谢陛下抬爱,臣没什么不愿的,只是怕耽搁陛下。”
“没什么,这件事情还多亏你给朕提的醒,这是你应得的。”江衍原本准备像六叔对待属下一样拍拍殷姜的肩膀,手伸出去一半,才发觉自己想要拍到殷姜的肩膀,需要靠近一些,再踮一下脚,这个高度……